端木绯默默地看着姐姐手上那半截胖乎乎的“蚱蜢”,小脸有些纠结,这个时候她是不是应该鼓励一下姐姐?
这时,一只白皙如玉竹的大手忽然出现在姐妹俩之间,捏住了棕榈叶的一端。
端木纭下意识地对着手的主人一笑,松手了。
岑隐接过了那编了不到一半的“蚱蜢”,顺势就接着编了起来,修长的手指娴熟而灵活,似乎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如那翻飞的蝴蝶般说不出的好看。
没一会儿,一只精致的蚱蜢经过他巧手改造便成型了,只差点睛了。
岑隐把那只草编蚱蜢递向了端木绯,端木绯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美滋滋地说道:“等我回去,就给它再穿一对眼睛。”
她一脸崇拜地看着岑隐,心道:岑公子真是太厉害了,简直是无所不能啊!
“岑公子,可以再给我编一只小八吗?”端木绯得寸进尺地看着岑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当她有求于人时,一向非常乖巧可爱,让人不忍拒绝。
端木纭一向听妹妹的,姐妹俩皆是抬眼看着岑隐,目光灼灼,就像是两只优雅不失天真的狮子猫般。
岑隐失笑,嘴角轻扬,随手去摘路边的棕榈叶。
随行的内侍们在后方不近不远地跟着,看到了这一幕,面面相觑,其实这么点小事他们完全可以代劳啊,为什么督主要自己动手呢?!
哎,还是他们没眼色,手脚太慢了。有人暗暗地懊恼着。
岑隐三两下就编好了小八哥,然后好像哄小孩似的递给了端木绯,端木绯更乐了,跑到前面去找涵星炫耀:“涵星表姐,你看,这个像不像我家小八?”
涵星好奇地凑过来打量端木绯手里的那个草编八哥,眸子一亮,频频点头:“像,真像。绯表妹,你说能不能编成我家琥珀的样子……”
表姐妹俩说着说着也从路边摘了棕榈叶,饶有兴致地编了起来,只是不得其法……
看着前方的端木绯和涵星,端木纭精致的脸庞上笑容更深,蓦地想起了正事,她差点忘了,她今天特意来踏青是为了问问岑隐关于宅子的事。
“岑公子,我想……”
她的话才出口,眼角的余光忽然注意到岑隐的右手指尖上沾了些泥巴,许是方才摘棕榈叶时沾到的。
端木纭改口道:“岑公子,你的手……”她指了指他的右手,顺手从袖中取出一方月白色的帕子,塞给岑隐。
岑隐怔了怔,垂眸看着手里的丝帕,柔滑的帕子上似乎还带着少女的体温与……一股淡淡的芬芳。
岑隐一动不动。
端木纭见状,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方帕子,还以为他是在看帕子上绣的小狐狸,眉眼弯弯道:“这是蓁蓁画的图,我绣的……绣得不太好。”
她很有自知之明,她在女红上没花过太多心思,也就是“会”而已。
帕子上,白色的小狐狸在一丛兰草上一跃而过,那么轻盈优雅,就如同眼前的少女一般。
岑隐的唇角翘得更高了,自喉底吐出两个字:“很好。”
清凉的山风自下方吹来,吹散了他的话尾,也吹得他的乌黑的长发飞舞了起来,仿佛随时都要乘风而去。
端木纭下意识地抬手想拉住他,手才抬起,就听岑隐含笑问道:“端木姑娘,你刚才想说什么?”
短短的一句话之间,他似乎又坠落在凡尘中。
端木纭眨了眨眼,这才迟钝地想起了差点又被她忘记的正事来,两人一边往下走,一边说起了买宅子的事。
等一行人来到山下时,端木绯和涵星已经从兴致勃勃变得蔫头蔫脑了,她俩手头多了七八个编歪的鸟儿,心里皆是感慨着:这草编可真难。
山脚下,二皇子慕祐昌和楚青语正候在那里,见皇帝下山,夫妻俩殷勤地迎了上来,给皇帝行了礼,慕祐昌笑道:“父亲,儿子已经在东营湖那边扎好营了,还带人去山里打了一头鹿和几头锦鸡。父亲,您觉得午膳吃烤鹿可好?”
慕祐昌之前被皇帝撇下,没能随驾去爬山,也只好用这种方式来讨皇帝的欢心。
皇帝听到慕祐昌猎了鹿,脸上果然露出了满意之色,慢慢地扇着折扇应道:“好,我们今天就吃烤鹿。”
慕祐景从头到尾微微笑着,心里却是不屑:二皇兄还真是不死心……且由着他折腾就是!
一行人就策马去了距离英山三里外的东营湖,路上,耿家人与几个宗室也从后方追上了皇帝等人,车队又变得浩浩荡荡。
慕祐昌已经安排随行的内侍和锦衣卫在湖畔扎好了营,也摆好了桌椅,皇帝一到,就惬意地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其他人也一一入座。
浓密的树荫挡住了正午的阳光,只余下些许碎光穿过枝叶间的缝隙投射下来,周围春风徐徐,在湖面上吹起阵阵涟漪,也带来了阵阵芳香,一派悠然惬意的田园风光。
皇帝坐在树下,一览周围的湖光山色,心情也变得开阔起来,与在座众人闲聊着,说景致,说风俗,说马经……
“这西北马外形俊秀,结实灵活,持久力又好,确是好马啊。”皇帝赞道,今日皇帝出行,骑的就是这次西北诸族上贡的西北马。
吉尔斯和摩轲莫皆是不甚荣幸,摩轲莫殷切地抢先道:“多谢皇上夸奖,也是我西北草原辽阔,天高气爽,正适合这马儿尽情奔腾,方才养得这好马。”
坐在吉尔斯身旁的罗兰郡主眸光微闪,抓住机会紧跟着摩轲莫说道:“皇上,我西北不仅是马好,而且人人都是马背上长大的,没学会走路就会骑马,无论男女老少,皆擅骑射与马球。”
罗兰郡主昂首看着皇帝,正色道:“去岁在宁江行宫时,我与四公主殿下比赛马球,输给了殿下,是我大意轻敌,我一直想再与殿下较量一番。”
罗兰郡主说着,目光又看向了右前方的涵星。
涵星正在喝甜甜的米酒,闻言放下了酒杯,扬起下巴毫不退缩地与罗兰郡主对视,颔首道:“比就比。”
涵星从来都是不认输的性子,有人提挑战,她就应下了。
有趣。皇帝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梢,他本来就是出来散心的,觉得也不错,笑道:“今天朕就给你们当个见证。”
罗兰郡主心里欣喜不已,事情进行得比她预想得顺利,又道:“我们西北各族,人人都擅长打马球,为免有恃强凌弱之嫌,四公主殿下,你且随意挑几个擅打马球的人,别像……”
说着,罗兰郡主嘲讽地朝端木绯看去,“别像某些人一样,只会用些‘歪门邪道’。”
罗兰郡主一派光明磊落的样子,仿佛在说,她可不会占你们的便宜。
涵星撇了撇嘴,不服气地说道:“罗兰郡主,你们西北诸族若是有什么高手也尽管上。”
涵星跟着就对皇帝娇声道,“父皇,您让人传个口谕,给儿臣宣几个帮手来好不好?”
涵星一副小女儿的娇态,皇帝一向最是喜欢这个女儿的娇气,也觉得她擅马球又不服输的样子像自己,乐呵呵地抚掌道:“好,你们俩想叫谁过来,尽管说!京城往返,让锦衣卫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差不多也就到了。”
內侍在一旁笑呵呵地侧耳聆听,随时候命。
罗兰郡主也不客气,直接就点了几个名字,比如察巴族的花城县主兄妹,比如华藜族的世子,比如……
与此同时,涵星也报了几个名字:君然兄妹俩,慕华昌,慕瑾凡。
“涵星表姐,也叫上我家攸表哥吧。”端木绯笑眯眯地提议道。
涵星点了点头,李廷攸是将门子弟,无论是刀枪箭,还是骑马、马球等等,都与君然不相上下,是个不错的人选。
罗兰郡主一脸期待地看着端木绯,目光灼灼,等着她能再说出另一个名字,自己魂牵梦萦的那个少年的名字。
然而,端木绯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说话,继续低头喝着米酒。唔,真甜,真香,清冽可口。
罗兰郡主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嘴角紧抿。
她本来想着端木绯肯定会叫封炎过来打马球的,没想到端木绯居然没提封炎……端木绯是不是不想让自己见封炎,所以才……
罗兰郡主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她暗暗地握拳,又道:“为了公平,四公主殿下,你尽管可以再多叫几个,我听闻封公子武艺不凡,马球也是打得极好的……”
说到封炎,罗兰郡主的眼底就亮了起来,波光潋滟。
“……”涵星的眼角抽了一下,神情有些微妙,心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知道罗兰对封炎有不轨之心,见端木绯完全没有叫封炎的意思,还觉得表妹这次聪明了,杜绝了一切可能性。
没想到,这个罗兰郡主这么厚脸皮,竟然还不死心!
涵星不怒反笑,笑得璀璨动人,飞快地给了端木绯一个眼神,意思是:放心,有她在,不会让这个罗兰郡主为所欲为的。
涵星自信满满地脆声道:“罗兰郡主,不必担心,光这么点人,就能打得你们五体投地。”她说话不留一点情面,娇蛮地扬起下巴。
罗兰郡主差点没拍案走人,但想到自己的目的,还是忍下了,又道:“四公主殿下此言差矣,既然要比,两方自当择选精英,全力以赴。”
皇帝听着心念一动,漫不经心地说道:“朕记得阿炎可是很擅长马球的。”
虽然说是年轻人一起玩玩,但是他们汉家儿女怎么能输给这些西北部族,那岂非失了朝廷和自己的威仪?!
“宣阿炎来此。”皇帝随手打开了手里的折扇,对着內侍下了令,又随口说道,“说来朕也好些日子没见到阿炎了。”
太好了!罗兰郡主喜形于色,俏丽的脸庞上泛着动人的光华。
岑隐当然也听到了这番话,眼睫微微颤动了几下,那双狭长的眸子在树影下如古井般幽深。
岑隐上前半步微微启唇,正要开口,却被一个清脆的女音抢先了一步:“皇上,不要让封公子来了。”
说话的人正是端木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