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五月初二。
虽不是雨天,但很沉闷。
章二肖是咏剑山庄炊事班的一名打杂弟子。
他每天的功课就是砍柴,打水,烧火,和帮忙做菜。
他起的很早,甚至外边还一片漆黑,他就已经穿好衣服往工作的地方去了。
虽然干杂活很脏很累,但他觉得没什么,他乐意去为咏剑山庄付出,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粗活。
炊事房里已没柴火了,所以他要去后山背一些木柴来。
他手里举着灯笼,走在一条小路上。
风有些冷,一股寒意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哈欠。
奇怪的是,往日里这个时候,他总能碰到一些出来晨练的弟子,那些弟子会笑着和他打招呼“二肖来搬柴火?”
他也会笑着答道“师兄很早就起来练功哈。”
但今天,一个人也没有。
那些房间门都关的死死的,连一丝烛光也没有。
明明是山庄前后最忙的时候,他们怎么都消磨了意志?
章二肖想去看看他的老朋友徐泽。
他敲敲徐泽的房门,没有人应,房门却自己打开了。
徐泽果然一动不动躺在床上。
章二肖叹了口气,悄悄掩上房门,他正打算离去。
他督见徐泽床边有一滩黑色的液体。
什么是黑暗也无法消融的黑色?
是阴影,是死亡,是恐惧,但最简单的,是血。
他冲进门去,推搡徐泽的身子。
徐泽的身体早已冰冷,他的身下是一片血。
章二肖大叫一声,惊慌地跑了出去。
但他跑到一半,却又突然回头,像是鼓起了勇气,竟朝着其他房间跑去。
他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但这侥幸很快便被打破了。
血……
遍地的鲜血,粘稠,冰冷。
僵硬的尸体,抛洒的断臂残肢,苍蝇围着碎肉骨头。
如果有人间炼狱,一定非这里莫属。
章二肖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要呕吐,他的胃仿佛要倒出来。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头,他在逼迫自己镇定。一个人面临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用疼痛来刺激。
但恐惧如潮水涌来,无声的死亡阴影如一座铁牢将他笼罩。
他已深陷。
但章二肖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苍白的脸突然燃烧起来,他是个溺水的人,现在却抓到了救命稻草。
十里亭!
这里离十里亭不远,绕过花园穿过假山就能到。
去十里亭找方廷长老!
他开始拼命狂奔,只要他狂奔,黑暗也许就能落在他的后面。
十里亭!
他看到了光,但却不是希望之光。
寒芒一闪,章二肖的头颅飞了出去,他的眼中还留着对生命的渴求。
他的身体还在向前,但随着头颅的飞起,那身躯终究还是抽搐着跪了下去。
他的血,也将变成黑色,融入无尽的黑暗。
天,本是灰色,现在却变了,成了血红色。
当东方浮起鱼肚白,一抹清亮的朝阳,照到咏剑山庄的上空,咏剑山庄一片死寂。
除了死寂外,还有一片久久不散的腥风血雨。
一夜之间,东侧练剑堂的六十二名正式弟子死绝,无一生还。二十名杂役弟子,十名炊事班弟子,全部死绝,无一生还。
咏剑山庄四分之一的位置,血流成河。
十里亭,长老方廷被钉在亭内,四肢被斩,不见头颅。
他的十名亲传弟子,一剑穿喉,死于非命。
在东厢房大长老的院中,长老辛舍人正襟危坐于窗前,气绝。
一夜之间,咏剑山庄弟子死去四分之一,长老三去其二。
更骇人的消息是,在存放咏剑秘典的暗阁门前,被人用鲜血划了六个大字。
有得者方居之。
咏剑秘典丢失的消息,终究还是传了出去。
咏剑山庄,大厦将倾。
这便是赵旧羽心想的风浪,他却没有料到,这股巨浪会向咏剑山庄席卷,他更没有料到,自己也会被这股巨浪所吞噬。
咏剑山庄的庄主,亦已经失踪了。
连着失踪的还有唯一剩下的长老,杨严。
这一切仿佛是噩梦。
但即使弟子们再不愿醒来,他们终究还是要面对。
从噩梦惊醒的咏剑山庄,除了一帮浑浑噩噩的弟子,唯一还有威慑力的人,便只有少庄主赵新琦。
赵新琦面色惨白,眼中无神。
他身后的林霖依旧是黑衣遮体,冷淡的看不出表情。
这已经是第四批前来报告山庄东侧情况的弟子了。
赵新琦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一个人坐在桌前沉思。
他已吩咐,将大长老辛舍人和二长老方廷的遗体好生安葬,按照长老礼厚葬。二长老的尸体破碎,便用桃木代首,其他躯干用桃木相连。其他弟子的尸首,则一并放置在守旧堂。
赵新琦道“我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接手咏剑山庄。”
林霖道“这种事情,谁也预料不到的。”
赵新琦叹了口气,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他都太过劳累。
他太想睡下,全当一个梦。当梦醒来,父亲还在边上,他还是少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