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洛玄无语的还是沈実的健忘症。每次去了人都要再问一遍,“你是谁?”简直跟头天才遇见似的,不由让洛玄怀疑起自己是不是长了一张让人容易遗忘的脸。偏偏这位科学家其它什么专业理论都记得很牢靠,使唤起他来那叫个行云流水,道理讲的一板一眼,从什么基因遗传的原理,转录啦、复制啦,各类化学反应啦,为什么会有这些反应啦,还拿出本书让他背公式让他第二天做题说他要检查,简直是拿他当学生物的学生在教,再这样下去……再过几年,洛玄觉得自己就能写那些他完全看不懂的报告了,要不索性也戴个眼镜,对向导说:“从现在起,请称呼我为‘professor’”?
一定会被打死。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洛玄翘了几天“课”,缩在洞府里打坐看文言文——尽管也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夏婉卿为此十分高兴,为了鼓励他多专心修炼,还带了他去开眼界,拜见一名刚好出关的元婴期修真者,与他的黑哨。用她的话讲,那才是他该走的大道,钻营那些个奇巧淫技是旁门左道,浪费时间。
可那名黑哨在洛玄看来,就跟个木偶似的,那位修真的向导倒比他道侣鲜活多了,指点夏婉卿时那神气语气,比对着一旁的黑哨从头到脚安静得如若并不存在。
“你懂甚么!”向导没好气地一点他脑门,“十个你也不够人一刀切的。”
夏婉卿乘坐孟鸟上课去了,洛玄奔回内室去摸他的佩刀。一摸上刀柄他就想起来了,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立马把那想法塞回去,奔去找沈実了。不管怎样,虽然跟个生物学家做实验也很神经病,但总比被人控制了大脑强。
“你是谁?”
得,沈実又不认得他了。
沈実的研究内容,在洛玄看来就成天看那些脑组织切片,染染染、写写写、算算算,不过他一个外行人,也不好讲能看出个什么门道,见胖老头又一连好几天对着显微镜观察什么,涂个板子做什么测试又放下,洛玄忍不住问了:“您成天研究个这些有什么用吗?”
“……嗯,”沈実直起腰,捶了捶他的背,“你可知这里的动物为何被称作灵兽?”
洛玄:“因为它们有灵力?”
沈実点点头:“不错,灵力是什么?”
“……精神力!”洛玄恍悟。
“我要做的是比对它们的遗传物质和神经细胞结构,与外面的那些动物有什么不同,为什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它们产生了精神力。”沈実道,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依旧审视着他手上的实验方案,“找出原因后,我们就可以进一步分析……”他放下文件,用英文对洛玄道:“或许到了某个阶段,我们还可以厚着脸皮说一句——如果能让普通人也拥有精神力,很多问题也就得到了解答。”
洛玄不由肃然起敬。
“小伙你呢,”沈実问,洛玄发现对方某些时候会突然地说起其他国家的语言,英日法……好在他来前都突击过,大部分不成问题。“你来干这些做什么?”
“就是好奇呗。”洛玄摸摸鼻子,老老实实答:“不知道您会发现个什么。”
沈実笑:“好奇是好事啊。”
洛玄跟在人身后,看他从一边走到另一边,打开个仪器,认命地去摇发电机,给电瓶充电,不然这仪器一会儿就得歇菜。边问:“此话怎讲?”
“因为好奇心,是普罗米修斯的火种,”沈実慢悠悠地道,比对他的黑白成像,洛玄知道对方管这套叫“酶切”,“是人类文明得以发展和延续、传递的保证。所以,你要继续保持,不要失去自己的好奇心。”
“你们每一个人,都是一颗种子。”
还未等洛玄从这段话里回过神来,沈実一巴拍了那仪器,骂道:“这什么破机器!成像的都是什么东西?质量这么差……付昱凌还有脸给我抬回来!”
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骂起人的声调非常斯文,几乎毫无杀伤力。洛玄猜想是跟他早年留学法国的经历有关?
而他骂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叹了会气,又对洛玄招招手,示意他也过去。哨兵就贴着简陋的实验台坐下了。
沈実一开口就是法语:“我有一个问题,我怀疑这个地方,不在地球上。”
洛玄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天元门,也用法语问:“那么您认为它在哪里?”
沈実道:“好问题。”
他伸手,从台柜里扯了张纸出来,“先问你一句,你觉得这里气候怎么样?”
气候?“……温暖适宜,”洛玄想了想,找到个词:“四季如春。”
沈実颔首,又从兜里掏出根铅笔,往纸上画了几个圆球:“看似四季如春,”他道:“小伙你可知道,我观察了这几年……发现这里的正午太阳高度角,是不变的。”
大半夜的,整个“实验室”就他们两个人,空旷旷。
沈実这话一落,洛玄一下寒毛就起来了。
“所以,我斗胆做了个假设——我物理不好,你姑且听听,”沈実道,又画了几条线,写下几个法文单词:“若将我们的整个三维世界,包括地球、银河系在内,比作一张纸……天元门就是贴在这纸上的一小片纸屑。”
“但不管如何,这两张纸,”他将纸张对折了一下,摁住角给洛玄看:“怎么叠,中间都会有空隙。这空隙……我们暂时先当成四维空间。地球上的光,日光、热量,主要来自太阳……能理解么?”
洛玄点点头,沈実继续用法语:“三维空间的日光,受到了速度限制,就被这四维的空隙挡住了。那么问题来了——”
沈実看向他:“天元门的光,是从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