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红迈出教学楼前,先抬头看了眼天色。“你等会。”她对韩萧说,又折回去拿了把伞。韩萧手插裤兜立在台阶上,他跳了两阶,回头看见人出来。穿着红色蝙蝠衫的年轻女子在灰扑扑的建筑前,像一抹亮色。
“吃哪儿?”韩萧问。
“二食堂啊。”苏红道,边将她的折叠伞放进包里,边往下走。她本来上午有课去占个座,正巧路上碰见韩萧问她吃了没,便决定趁着讲课的教授还没到,抓紧时间再混个早餐。
天阴欲雨。空气里浮着一层闷热的水汽。不一会儿苏红额头上发了层薄汗。好在二食堂并不远,主打南方风味菜,过了教学楼后一条花|径小道就是后门。掀开厚厚的布帘,空调的凉风吹起她的刘海,拂去略黏的热意。
大清早的食堂人并不多。韩萧要了份干炒牛河,转头刚想问苏红要点什么,就见人已经在另一个窗口,非常利落地:“白粥、鸡蛋、花卷、咸菜,谢谢师傅。”
两人端着盘子去找座位,韩萧与一名戴袖章的向导差点擦肩而过,他条件反射地避开几步,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韩萧不知怎的想起苏红说过的那些事,“还好我们同事里没有那样的。”他边坐下边庆幸道。
那样的?哪样的?苏红咬了口花卷停住,她想了想,“其实……我们实验室还真发生过那样的事情。”
“什么?!”韩萧夹河粉的筷子搁盘子上,惊疑不定地看向她:“……你、你明白我指的什么吗?”
“明白呀,”苏红道,舀了口粥:“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差不多……佟安雅那件过去……有个二十来年吧,就我们sg研究所,你们做实验那栋的隔壁,一个向导同事,趁跟他同组的研究员离开实验室的精神力波动监测仪保护范围,绕过对方屏蔽器……”她顿了顿,给了个“你懂的”眼神:“后面你就知道了嘛。”
“我不知道啊!”韩萧傻眼,他可完全想不出来,双手一个合十:“求你了快说姐姐!”
“姐姐?”苏红看了他一眼,显然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韩萧忙改口:“小红红!”
苏红差点喷出一口粥。“算了,你还是叫我姐姐吧,”她道,也不给韩萧插嘴的机会,“这个事我没怎么查过,不过大概听说的是,那位普通人研究员做了还蛮久的一个课题,那种诺奖级别的,好不容易有了突破,论文投给nature,前面都挺顺的,评审人意见都偏正面,研究员来回修改了两三个月,眼看要成了,结果突然被打回,措辞挺狠的,就差没直接说他抄袭。”
“你明白这种评语意味着什么吧?”她看着韩萧道:“圈子里的……唔,也就是名声,差不多就能全毁了。”
“卧槽!”韩萧难以置信,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感觉让他毛都要竖起来了:“怎么会这样!”他一副要抓狂的表情:“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那个倒霉催的研究员就是我们邱老大、邱老板呀。”苏红无奈道:“我进组那么久,好歹对顶头boss的过去有个大概了解?”
她捻起碟子里的鸡蛋,敲了敲,剥开壳,下口前又说了句:“要不是因为这件事,老板早该评上院士了。要知道当年他可是‘千青’回来的,资金、资源,哪个没配到位?”
“然后呢?”韩萧追问,都快顾不上吃饭了。
“然后啊,”苏红把鸡蛋三下五除二干掉了,咽了口粥,“然后龙组的人就来了。”
这回轮到韩萧差点把他的河粉给喷出来了。
“龙组?!”
“呃……反正跟我八卦的师姐是这么跟我讲的,”苏红说着想起那位一直跟邱景同做事的女助理,讲到那龙组组长多帅多俊美时两眼放光仿佛她亲眼所见,她省去对方对那龙组组长的外貌举止极其夸张的一百二十字描述,“总之,事情就水落石出,那名向导就被带走了。”
韩萧哭笑不得:“你这等于什么都没说啊!”
“因为我也不清楚呀,上头讳莫如深的样子,”苏红将餐盘一推,上面就剩了层蛋壳,“国内这里好多事不让报,想查个什么老费神了。就是听他们说,邱老那阵子过的可惨了,差点连副研的职称都没保住……不过这事一出,那年所里好像直接就将所有向导研究员辞退了。”
韩萧:“这么夸张?”
苏红:“迄今为止,你看看我们有几个院士是向导?几个研究组长是向导?一个都没有,对不对?”
经她这么一提醒,韩萧也反应过来了:“即使这样……他们也还要去看?”
苏红点头:“即使这样,也没办法不去看。”她将筷子和碗也收进餐盘里,“每个圈子都有点自己的潜规则,向导们也不例外。这是每个向导都对彼此心知肚明、宣而不破的小秘密。谁没有这么做,很快就会被同伴排挤。所以只要成为向导,只要你还想交几个向导朋友。你不这么做,他们也会带着你做。你说……我们所里那帮成天研究sg心理学的会不知道这件事?”
说着,她拍拍手,要摘下自己的屏蔽器。
“不如我们来做个小测试。”
吓得韩萧一下按住她的手:“别啊,你疯了!”
苏红说:“没关系。”坚定地将自己的手从韩萧的掌心抽出,将自己挂在脖子上钟表外形的屏蔽器摘下来,按下关闭。
苏红静静坐了片刻,朝韩萧摊开手:“看,什么都没发生。”
韩萧这才松了口气。
结果她话音才落没几秒,一个向导路过,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同学,你的屏蔽器坏了?”
苏红望向韩萧,对他微微一笑。
那一刻,韩萧真觉得自己的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韩萧、苏红,”一个有些熟悉的女音由远及近,从后响起,“你们也在?”
韩萧心有余悸地顺声望过去,“叶师姐!”
来人正是叶兰,她端着餐盘,像在找哪里落座,“你们都吃完了?”
苏红站起来:“我吃完了,”她将屏蔽器重新打开挂上,看了眼表,“我还有课先走了。”
韩萧手忙脚乱,他盘子里还剩一半呢,“喂喂喂等我!”
苏红催他:“你快点!”被叶兰拉住。“苏同志,请稍等,我有个问题。”
苏红不耐道:“你问。”
叶兰放下她的餐盘,“如果说a到s级向导们有读心能力会让你们感到不快……b以下的低阶向导们……比如西南塔那些,应该不会对你们造成威胁……你们为什么……”她顿了顿:“而且,感应他人情绪,很多时候也并不会让向导们感到快乐……”
“你别搞错了,叶兰同志,”苏红打断她的话,毫不客气道:“提出伪结合手段、什么一向多哨的,区分对待的,不是我们,是你们哨兵协会的人!说我们打压低阶哨向?你怎么不看看塔对高阶哨向们包庇到了一个地步!”她直视叶兰:“——歧视低阶哨向的,不把低阶哨向当人看的,恰恰是你们的同胞,高阶哨向自己。”
她看韩萧食物扒得差不多,托起餐盘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