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活着的王绮菱。
她有影子。
她是真的活了。
相对于十七年前来说，王绮菱的身上没什么变化，五官依旧精致，粉妆玉面，朱唇不点自然红，只不过眉眼里多了些风霜。
看着活生生的王绮菱。
顾海生脸上除了惊恐之外，还有愧疚，他甚至不敢直视王绮菱。
十七年过去了。
她依旧风华无限，而他已经老态尽显。
如果当年......
顾海生闭了闭眼睛，深深的叹了口气。
王清的脸上惨白的一片，被吓得浑身都在发抖。
王绮菱为什么没死？她为什么要回来？
她是回来报仇的吗？
王清紧紧抱着穆蓝珂的手臂，一步一步的往后倒退着，直至脚后跟挨上了古董架子，她才不得已的停住脚步。
王绮菱一步一步地走到王清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一片冰冷，“姐姐，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
闻言，王清微微一愣。
姐姐？
很熟悉也很亲切的称呼。
很多年前，王绮菱也是这样叫她。
往事就像发生在昨天。
那时候，姐妹二人的感情非常好，好到不分彼此，姐妹二人每天晚上同塌而眠，互诉衷肠，没有任何秘密。
“姐姐，下辈子我们还做姐妹好不好？”
“姐姐，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芙蓉酥。”
“姐姐，我最近新学了一首歌，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不茶不饭，不言不语，一味供他憔悴。姐姐，我觉得我可能是喜欢上他了......”
“姐姐，我今天晚上要跟他一起去看电影，你说穿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姐姐，我好开心，他今天跟我表白了，原来他也喜欢我！”
姐姐......
姐姐......
她总是这样唤自己。
王绮菱简直就像个没断奶的孩子。
无论是伤心、快乐、痛苦、还是她的恋情，她总是第一时间与王清分享。
......
王清的眼前突然浮现起十七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此时，王绮菱脸上早已没有了以往的天真浪漫，也没有了对姐姐崇拜。
她对王清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姐姐，放我一条生路吧......”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她的？王清已经忘记了。
她刻意的将这段记忆尘封起来。
如今再听到‘姐姐’这个称呼时，王清只感觉到了无穷无尽的恐惧。
不！
她没错！
错的人是王绮菱！
“别叫我姐姐！我不是你姐姐！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王清看着王绮菱，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王绮菱轻轻地笑了下，“你我血脉相连，花开两朵，同出一枝，你就是我姐姐！只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我最后竟然会死在我的亲姐姐手里。”
说到最后，王绮菱的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她的人生啊......
太荒唐了。
荒唐的像是一出戏。
闻言，顾海生不可思议的看向王清，他似是没想到，王绮菱的死，跟王清还有牵扯不断关联。
一时间，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王清控制不住的尖叫一声，“你的死跟我没关系！是你该死！是你找死！你勾引自己的姐夫，你是罪有应得，你不要脸！”
“我罪有应得吗？我勾引顾海生了吗？如果真是我罪有应得的话，姐姐，你在抖什么？你在害怕什么？”王绮菱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搭在王清的肩膀上。
此时的她，早已不是十七年前的那个她。
她就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来索命的恶鬼。
一些王清以往想都不敢想的记忆，全部涌现在她面前。
王清瞪大眼睛看着王绮菱，眼底全是恐惧，她尖叫着道：“你还回来做什么，你这个贱人还回来做什么？我告诉你，只要我一天不死，顾家主母就只能是我！贱人，你休想抢走我的位置！”
这个贱人回来做什么？
她是回来破坏自己家庭的吗？
对！
她肯定是来抢走自己的位置的！
王清歇斯底里的怒吼着。
此刻，她身上哪里还有半点豪门夫人的样子？
平日里冷静、端庄、贤淑、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净。
甚至连‘贱人’这么粗俗的字眼都骂出来了。
“贱人，我要杀了你！”王清已经完全的失了理智，扑上来，伸手撕扯着王绮菱。
王绮菱并不畏惧，反而淡淡一笑。
十七年过去了，她这个姐姐，依旧没没什么长进。
看来......
是这些年的日子过来太舒坦了。
她轻轻扬手。
“啪！”
空气中响起一道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王清的脸上瞬间便多了个鲜红的巴掌印，这一巴掌，下手极重，打得王清的头晕眼花。
吓得穆蓝珂都愣住了，不敢伸手去扶。
“这一巴掌，我是替璃璃给你的，卖女求荣，厚此薄彼，你不配做个母亲！”
就在王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啪”又是一巴掌！
王清被打得一个踉跄，直接跌倒在地上，左右两边脸已经肿成了一片。
“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夺人所爱，毒蝎心肠，你更不配做个姐姐！”
夺人所爱？
顾海生的眼底闪过一道微光。
她.....
真的是为自己回来的吗？
思及此，顾海生连忙拦在王清面前，看着王绮菱道：“阿绫，当年那件事不怪你姐姐，要怪你就怪我吧？有什么火，你冲着我来发就行！”
阿绫。
王清在一片‘嗡嗡’的耳鸣声中，捕捉到这两个字。
二十多年的夫妻情谊，在这两个字中瞬间化为乌有。
奸夫**！
这对奸夫**！
王清双手狠狠抓着地板，用力之大，地板上都被划出一道道深痕。
“阿绫？”王绮菱轻轻抬眸，眼底一片冰冷，“顾海生，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这样叫我？王绮菱早死了！十七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齐徊！”
顾海生咽了咽喉咙，接着道：“阿、齐徊，对不起你的人是我......”
“顾海生。”王绮菱冷冷的开口。
她的声音很冷，再无以往的娇嗔。
就好像，以前的种种，是个幻象而已。
顾海生心里突然空了一下，还有些失落。
难道.....
她不是为他回来的吗？
顾海生抬眸看向王绮菱，眼底尽是苦涩，“你说。”
“你知道你最对不起的人是谁吗？”王绮菱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知道是我负了你，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也无法挽回，说再多都没用了，阿......”顾海生将剩下的那个‘菱’字吞回去，“齐徊，放下过去，忘了我吧！回忆会让你越来越痛苦的。”
王绮菱冷笑一声，“顾海生，你太高看你自己了！我今天不是过来跟你回忆以前的！”
“那你是？”顾海生微微皱眉，以前的王绮菱爱他爱到死去活来，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想来，她是在口是心非。
“你最对不起的人是璃璃！当初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会好好保护璃璃，给她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让她健康快乐的长大！可现在呢？你都对璃璃做了些什么？璃璃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是怎么忍心对她做出这种事的？顾海生！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王绮菱咬了咬唇，眼底猩红的一片。
在此之前，她怎么也没想到，顾海生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做出这种事！
那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当年，她刚生下女儿，就被顾海生抱走了！
那时顾海生承诺她，一定会好好对女儿。
也因为，穆青璃生来便是不被世俗所承认的私生女。
同时，她的父亲还是她的姨父......
所以，在万般无奈之下，王绮菱才会答应他......
王绮菱做梦也没想到今天，她更没想到，顾海生竟然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心狠。
她原以为，穆青璃生在顾家，一定会很幸福的。
她后悔了。
当年她就不应该轻信顾海生的话。
“若不是你的保证！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抱走璃璃的！”
“顾海生，若不是被你逼成这样，我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认回璃璃！说出璃璃的真实身份，你答应我的，要给璃璃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的！你答应我要好好照顾她的！”
“我......”顾海生颤抖着声音道：“我也是迫于无奈，我也不想的，璃璃是我的亲生女儿，把她嫁给李富贵，你以为我的心不痛吗？”
心痛的人不止是王绮菱！还有他！
说到底，他也是穆青璃的亲生父亲！
可就算在心痛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那种情况，他只能将穆青璃嫁给李富贵。
怪就怪穆青璃，若是她早些说出她跟傅兰深的关系，他和王清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们拿穆青璃当女儿，可穆青璃却事事都瞒着他们，是穆青璃先不拿他们但父母的。
所以。
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怪他们，要怪就怪穆青璃自己。
“迫于无奈？”王绮菱的嘴角尽是讥诮之色，“迫于无奈就可以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卖掉？难道在你眼里，亲生女儿就是一个可以用来交易的物品吗？”
“你根本不了解这件事情的经过！”顾海生抬眸看向王绮菱，“自从这青璃到我们顾家，她就没拿我跟王清当过父母，她什么事情都不跟我们说！就算是领证这种终生大事，她都未曾跟我们提过只言片语！所以，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她咎由自取！她要是早些说出她嫁给了兰深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顾海生向来自私自利惯了。
短短的一番话间，他就将所有过错全部推到了穆青璃身上。
他说的好像，受委屈的人不是穆青璃，而是他一样。
穆青璃委屈，可他比穆青璃更委屈。
而且，王绮菱以前那么喜欢他，王绮菱一定会理解自己的。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傅兰深开了口，
“顾先生的意思是，璃璃是因为跟我领证了，才不用嫁给李富贵的？那倘若她没跟我领证呢？她今天是不是非嫁不可？”
“李富贵今年六十有三，璃璃还未到十八，你们就是这样做父母的？说到底，你们自始至终看到的都只是利益而已！”
“你口口声声说璃璃没把你们当成亲生父母，那请问，你们把她当成女儿了吗？且不说，你们从未养育过她一天，你们怕是连她最喜欢什么颜色、最喜欢吃什么、她的理想，她的兴趣爱好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傅兰深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包含着一股浓浓的压力，让人不寒而栗。
“顾海生！”王绮菱愤怒的大喊，“你无耻！你就是个人渣！你不配做个父亲，今天我就要带走璃璃！璃璃她是我的女儿！她跟你们顾家无关！”
以前是她太天真，也是她太懦弱，她以为穆青璃在顾家会比跟她在一起更幸福......
事实证明。
她错了！
她大错特错！
顾海生看向王绮菱，颇为无奈的道：
“阿绫你不要那么激动！你一个妇道人家要拿什么养活璃璃？再说，璃璃不是没嫁给李富贵吗？璃璃现在嫁的人是兰深，兰深是个好孩子，我们应该为她高兴才是，阿菱，你又为什么要揪着这件事情不放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是犯了错，难道我就不可饶恕了吗？”
“阿绫，你冷静一点，我保证，从今以后，我会对璃璃好的，我不会再让她受任何委屈，也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我要让帝都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们顾家名正言顺的小大姐！”
现在穆青璃跟傅兰深在一起了，以后顾家就全仰仗傅家了，这种时候，顾海生只想迫切的将穆青璃认回去。
毕竟，他是穆青璃的亲生父亲。
顾海生第一次觉得穆青璃这个女儿对他竟然这般重要。
王绮菱道：“不要再叫我阿菱！我嫌恶心！还有，璃璃是我女儿！她跟你们顾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十七年前她已经傻过一次了，十七年后，她不会在犯傻。
“胡说！她明明是我的女儿！”王清从地上爬起来，瞪着王绮菱，“穆青璃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小贱人！你休想抢走我的女儿！”
这个贱人，二十年多年前横刀夺爱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想着夺走她的女儿！
不要脸！
“贱人，你就那么喜欢别人的东西吗？”王清的脸部高高的肿起来，狼狈不堪的看着王绮菱。
王绮菱嘴角微勾，“这句话用来形容你倒是挺合适的。”
王清随手拿起一块花瓶碎片，往傅兰深那边扑过去，“我的女儿！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把她抢走！”
她想杀了穆青璃。
傅兰深抱着穆青璃，双眸一冷。
“你的女儿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死了！璃璃是我的女儿！”王绮菱走过去，一脚踢掉了王清手上的碎片，而王清整个人也被踢到在地上。
这么多年，若是没有点武艺傍身的话，王绮菱恐怕早已客死异国他乡了。
“什么？”王清趴在地上，不可思议的看向王绮菱。
她怎么也没想到，穆青璃竟然是王绮菱的孩子！
原来，穆青璃眉眼间的那份相像，并不是和她长得像，而是跟王绮菱像。
她早该想到了，那个贱种长得那么像王绮菱。
她怎么那么傻！
怎么那么傻！
早知道那个贱种是王绮菱和顾海生的私生女的话，自己就不应该让她活到现在！
王清气得呕出一口鲜血。
“妈......”穆蓝珂在极度震惊之下，跌跌撞撞的走过去抱住王清。
现在，唯一能保住她的人，就只剩下王清了。
“阿珂。”王清也紧紧地拥住穆蓝珂，现在，她只剩下阿珂这么一个女儿了......
“李富贵，”傅兰深薄唇轻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