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卫隐去身形,怕老爷看他脸上的偷笑。
“还有,老爷这个称呼恶俗极了。”钱逸群道,“我一个道人,当谁家的老爷?以后就叫我……对了,我给自己起了别号没有?”
钱卫一脸无奈,又将钱逸群自称厚道人、将茅棚起名五三观道院之事细细说了。钱逸群照例对自己年轻时的智慧天资赞叹不已,惹得狐狸实在呆不住了,留下小山圣境便跑了出去。
……
钱逸群此时长成棱角分明,又蓄起了胡须,身形、肤色也与当日在穹窿山上时大相径庭,却仍旧躲不过熟人的眼睛,最多只是奇怪他怎么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
这时候便用到钱卫了。他趁着夜色掩护,出去走了一遭,取了数人的头发回来备用,其中有张府家丁,也有两位纨绔。
翌日一早,钱逸群随便幻了个容貌,起座开门,见昨夜来服侍的婢女坐在门口睡着了,便从她们身上跨了过去,径自前去洗漱。这番动作自然惊动了张府上下,不一时便有管事上来责骂那两个没用的美婢,又送来美味可口的苏州点心。
张文晋和文光祖也难得没有睡懒觉,衣着整齐赶来请安,心中想着如何将计较好的说辞搬出来,说动钱逸群收他们为徒。
这些说辞钱逸群却早已经知道了。
昨晚钱卫前去取他们头发,正赶上两人在屋里密谈。因为涉及“厚道人”,钱卫自然不能错过,听了个周全,回来禀报家主。
他为此还差点害了针眼。
原来张文晋和文光祖竟然是龙阳之交,当晚还没说完事便已经搞在了一起,一并让钱卫看了个真切。
说起来,国朝自万历之后,娈童之好便已经盛行无碍,时称南风。前几年甚至传出左谕德缪昌期在值房里**翰林编修冯诠的事。更夸张的是,这事竟然没有被有司查处,只视作“翰林风月”,成为谈资。
如此想想,张文晋与文光祖厮混一起,自然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大事。
钱逸群今天忍不住地打量张文晋,见他果然有些小受模样,摇头扫去心中泛起的不堪画面,道:“今日便为你们择地筑坛,你们却要快快找来顾大姐,否则事难成矣!”
事关性命、运程,二人谁都不敢怠慢。他们在常人眼里或许百无一用,但说到寻花问柳却是行家里手,大宗师一般的人物。虽然李贞丽的缙霄部耳目众多,但终究不如这两人方便。
为何?因为男人在金屋藏娇这事上,对其它女人肯定是千方百计隐瞒不让知道。一旦出了门,却生怕别的男人不知道。
张、文二人派了家人跑了几家匹配顾大姐身份的院子,一无所获,便知道这顾大姐是瞒了人的耳目悄悄来的。虽然不知道是哪位苏州才俊请来了这金陵名ji,左右不过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要查访起来十分便当。
果不其然,到了晚饭时分,文光祖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金陵名ji顾妈妈正带着属下女儿在王侍郎家落脚。
这位王侍郎名叫王心一,是刑部左侍郎,署尚书,地位之高犹在文震孟之上。不过他已经是致仕退休的官员,文震孟还是翰林清贵,故而两家难分高下。文光祖历来只会居高临下与人交往,此刻也不得不乖乖投了名剌,请清客帮闲拉扯关系,跟王心一的儿子王守贞套上了关系。
王守贞并非文光祖这个圈子里的人,他可是正牌的乙榜出身,举人老爷,还要准备明年的开春的礼部会试。不过架不住张家银弹开路,文光祖又送了一幅文征明的真迹,拿人的手短,打算随便应酬一下。
他见张、文催得急,又想顾氏不过是曲中人物,自己肯让她住在园子里已算是仁义至极,叫出来陪个客人又是什么大事?便约定当晚在王家别院招待张、文,也不忘给厚道人发了一张请柬。
钱逸群本想将顾氏引到张宅里,这样也算是调虎离山,方便偷人。现在又怕打草惊蛇,万一顾氏恼怒王守贞出卖她,提前返回金陵,那更得不偿失。当下联络狐狸,让它帮忙侦知王家内宅状况,又让钱卫好生看守家里宝贝,自己单刀赴会。
白泽能通万类之言,随便找了些猫猫狗狗,许以好处,很快就将王家别院的布局,往来人数摸了个大概。只是这些动物的智力终究有限,要想知道李香君藏在哪里,有谁看守,却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一番准备做下来,已是天光尽敛,华灯初上。
张文晋请钱逸群坐了轿子,带了仆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王家别院行去。
眼看就要到了,钱逸群的轿帘突然无风自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挤了进来。
正是狐狸。
“王家别院突然去了好多人,不乏好手。”狐狸跳到钱逸群腿上,压低声音说道。
“龙潭我都去过,还怕他?”钱逸群微闭眼帘,不为所动。
狐狸见了也不由暗赞一声:果然有些风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