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的失联是从关机开始的。
车祸现场的路障早已经清除,天亮雨停,甚至出了太阳。
忙了整夜的薛选青站在街边焦躁不安,她已经拨了十几遍宗瑛号码,起先还有嘟声,后面全变成对方已关机。
前所未有。
于是她放弃拨宗瑛手机,往她宿舍打电话——没人接;最后又拨向699号公寓,手机里“嘟……嘟……嘟……”地响,就在她要挂时,电话那边的嘟声戛然而止,替而代之的是拎起电话的动静——
她太阳穴突突跳,张口即骂:“册那!热昏头了是伐?你存心关机的是伐?!”
可电话那边却是年轻男声,温和应对她的暴怒:“你好,需要找哪一位?我可以替你记录。”
陌生、异常。
她反复盯看了屏幕上的显示内容——分明是699号公寓的固话。
那边又和和气气问了一遍:“请问找哪一位?”
薛选青心头一撮火苗好似立刻被淋了桶油,字正腔圆地回了过去:“你是哪个?!叫宗瑛接电话!”
正是凌晨五点五十八分,那边“咔嗒”挂断了。
急促的“嘟嘟嘟”声响起,薛选青直接愣住,再拨,只提示占线——对方空置了电话听筒。
凌晨五点五十八分,也是宗瑛回到699号公寓,摸出钥匙开门的刹那。
被莫名其妙挂了电话,薛选青在原地懵了好一阵,回过神掀开漆黑雨帽,将额前湿发往后捋,露出满脸的焦躁。
在旁边等了许久的小郑讲:“薛老师,我们先去吃早饭吧。”见她不答,又主动建议:“吃生煎好不好?”
薛选青哪里有心情吃早饭,摸出车钥匙丢给小郑:“你自己先回局里,我去找宗瑛。”
雨过天晴的早晨,车流往来不歇,人声鼎沸。
六点十分,薛选青挤上了去699号的地铁,宗瑛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她屏息听了会,屋子里除老式座钟的声音外,没有其他动静,于是低头打开茶几柜,拖出铝合金勘查箱,咔哒解锁,套上乳胶手套,取一只物证瓶,把马克杯内的温水装进去,同时打开物证袋,放入马克杯,封口。
宗瑛紧接着又起身走向厨房,半开放式的空间里整洁干净,流理台上摆着一只电热水壶。
指腹贴上水壶表面,温度在四十五到五十摄氏度之间,按照经验判断,烧水这一行为发生在二十分钟内,意味着凌晨五点多的时候,这个人还在她家里。
厨房其他地方几乎没有被动过,宗瑛打开垃圾桶,在里面发现一只牛奶盒,已经空了。她捡出来,封口处的生产日期标注2015-07-21,是前天灌装的牛奶。
检查完厨房,宗瑛又进卧室寻找蛛丝马迹,但一无所获。
她转身上楼,楼上只有一个小间,平日作为客房使用,但她几乎不招待外人,久不清扫,门把上就有了一层薄灰,但眼前的这门把,却被擦得十分光亮。
戴着乳胶手套的手小心握上门把,打算开启这一扇门,却根本动不了——
门被锁了。
宗瑛从来没有给房门上锁的习惯。
她耐心提取了把手上的指纹,又下楼逐一检查了门窗——没有任何被撬动的痕迹,对方很可能有她家的钥匙。
对,钥匙。
宗瑛按亮玄关的廊灯,拉开五斗柜最上面一层,里面一串备用钥匙果然不翼而飞,还丢了一些钱——她平常用来付外卖的零钱。
然而在匣子旁边放了一只信封,信封旁则是已经晾干叠好的黑色雨伞。
她还没来得及拿出来,门就被拍得震震响,薛选青喘着气大声道:“快点开门,再不开我就叫人来砸了!”
宗瑛上前一步打开门,迎面连挨两个爆栗:“在家还关机!在家还关机!”
“忘了充电。”宗瑛一脸坦然。
“你就是存心!”薛选青见到她,原先的担心与怒气已消了大半,但一瞥她的手套就又皱眉:“干什么?”
“强化业务技能。”宗瑛答得一本正经。
“瞎扯个鬼,你家是不是进贼了?”她上前一把挥开宗瑛,进屋就看见敞开着的勘查箱:“你不会报警啊,这样提取的物证能证明什么?”
宗瑛答不上来,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必定不是简单的入室行窃,但她目前并不想对任何人进行说明。
“有什么损失吗?”
宗瑛闭口不答,薛选青转过身来盯住她看。
两人差不多的个子,都熬了一整夜,眼里布满血丝,半斤八两的状态。
“算了。”对峙片刻,薛选青放弃:“你根本不愿意告诉我,我不打听。”
她说着摸出烟盒,取了两支烟,递一支给宗瑛:“你几点到的家?”
“将近六点。”宗瑛接过烟答道。
她记得很清楚,她在沙发上躺下的时候,家里的座钟铛铛铛地响了六下。
“那么我有必要告诉你——”薛选青打开手机将通话记录示向宗瑛:“五点五十七分,我打了这里的座机,是一个男人接的电话,五点五十八分,他突然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