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长安不以为意地哈着寒气,侧脸看着趴在肩膀上的眯眼怪,讪笑打了声哈哈:“还真是可笑,你是江府二公子,也是天师府历来最年轻的天师,常常装的一副让人敬重佩服的严肃模样,可是如今混的也不是这么如意嘛,罢了罢了,这披灯挂彩,就当是喜红临门,这嬉笑怒骂,就当是欢迎咱回家……”
“傻长安,我有话要和你说,你一定要刻在脑子里……”
“你说,我听着。”
“无良老爹好闲,又常常陪着母亲身旁,我不担心,我最担心的……”
江长安道:“你这语气怎么倒是在交代后事一样啊?放心,等到了家,我就去趟毒王谷求药,干爷爷都有让死人说话的神药,还治不好你这个大活人?等你病好了,咱们去喝酒,喝完了,就去西江月撒野!那群人一定看得下巴都砸到地上,哈哈!”
“大姐性子豪爽火烈,遇事最易冲动,你一定要盯紧了她……”
江长安道:“撒野还不止,咱们要将整个西江月的姑娘都叫到迎安阙上,再把迎安阙划到风月湖心,请整个盛古神州最名贵的戏角儿来唱他个三天三夜!”
“夜阑听雪剑术虽高超,但终究缺少心机,会吃亏……”
江长安道:“对了,还有东灵的‘金堂酥’,你一定没听过吧?这可不是什么甜果糖酥,而是一种甜酒,用神州各地的上千种秘果甜浆酿制的,比糖还要甜,比蜜还要润,若若小丫头一定喜欢喝,你也会喜欢的。”
“其实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心计城府,果决担当,这是好事,但是锋芒太锐,我本来还想再磨一磨你,只可惜时日无多,未免仓促了……”
江长安面色依旧,脚下步步生根一样稳健,眼眸微微低垂,道:“金堂酥每年只开三十坛,但是酒窖里藏得可不少,咱们去把他酒窖给掀了,运个几百几千坛回来,喝个痛快,喝不完就丢在风月湖里醉鱼。”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却都是题不答话,又乐在其中,江州城的长街很长,没人知晓二人究竟说了什么。
直到背后的人声音越来越浅淡无力,叹了一口长气,一字一句道:
“芳草迷津,飞花拥道,风又飘飘,雨又萧萧,陌上苍颜公子笑,人老天难老。念少年,无些个烦恼。
人生百岁,七十稀少,王侯蝼蚁,一抔梦了,抢得镜里朱颜瘦,尘面清波渺。只愿长安,朗畅身体好。”
他咧笑了干裂惨白的嘴唇,缓缓探出手,拍在少年的后脑勺上:
“傻长安,别怕,谁欺负你,咱就十倍打回来,有哥在呢……”
他又沉沉睡去,只是那只手臂轻轻垂落,却再也没法抬起。
耳边的烟火爆竹齐鸣,五颜六色,所有人都欢呼雀跃,每个人都极为清楚,他们的喜悦,是源自一个人死了,那个人再也不会坐在画梅亭赏雪煮雨,再不会在十里桃林挥笔着墨,再不会眯起眼睛,笑得像个怪物。
对他们而言,他也只是死了而已。
江长安脚步一顿,眼皮颤得大跳,又继续前行,脚步埋进雪里,踩出咯吱吱的声响,他不再讲述哪家的果酒好喝,不再去说哪家的姑娘漂亮,震天响的鞭炮声中,忽然仰起头、咧起笑、抬起眉、憋红了脸放声叫:
“日月伤暮客,风雪照归人!日月伤暮客,风雪照归人喽!……”
他背着他在长街上跳着跑着,所有人都以为江长安疯了,江四公子疯了,是因为什么?对,是因他亲手杀了江笑儒,替兄长江凌风报了大仇,他可以毫无阻碍的坐上江家下一位家主之位,可以有望成为江州的主人,他应该疯。
而只有后来匆匆赶到的陈平生陈胖子知道,江少没有疯,他只是很伤心。
雪下得更大了。
ps: 江笑儒江凌风的转换与结局其实从小说还未开始就已经定下,从一开始也没有舍得写死,毕竟现实已经如此悲苦,书里就应该有无限美好,相信我,会活的,都会活的,结局一定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