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江长安仰头望向白日青天,奋力嘶吼,这么多年的怒气愤然,耻辱无力都在此刻犹如野兽般的咆哮中逝去。
可是,他并不快乐……
一双明眸桃花染上了鲜血,越发邪异,他冷酷看着众人,气贯如虹,长声喝道:“今日我江长安,便在这皇宫之中,为常人不敢为而为之,成常人不能成之事!让你们这些人明白——欠钱的,总要还!高贵的,也能被践踏在脚下!以吾本性,诛灭恩仇,尊吾本心,纵横世间,昨儿个杀过贼寇骝,今也能傲视群雄掀了苟娘养的半边天,哪个不服的?!——提剑!!!”
他将万里风沙捏做了手中血光,千夫所指,万死不辞,只为胸中一线恨,以及那个少年犹在耳畔的一句轻唤——“长安”。
百位文臣武将眼睁睁看着这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似是古今贯穿,唯他独立,一动不动,万籁俱寂……
唯有台上的江笑儒,眯眼轻笑,呼吸颤抖。
风,更急了,其中掺杂了血腥味。
夜阑听雪轻轻向着江琪贞踱步而去,说不出的从容潇洒。噗噗砰砰的几声闷响中,断肢和碎肉掉在了段刘孙的脚边,连同他的头,也一并掉落在了他的脚边。
侍卫们收起刀刃,忙活着将统领的尸首安葬,江琪贞看着这个走到面前从不知该如何向她开口的人,莞尔一笑:“是长安请你保护我的?”
江琪贞清楚,整个江家夜阑听雪的朋友只有一个,能够请他出江家的也只有这一个。
夜阑听雪点头。
“你这一路都跟在我们的后面?”
夜阑听雪还是微微点头,也微微一笑,如孩子般纯真的笑意。
江琪贞蹙着眉头,语气一滞,艰涩道:“江州距离沧州九千里,三个月,你……一直徒步跟在后面……”
江琪贞低头看向那一双布靴,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雾气,他的布靴脚底已经磨得只剩下浅浅一层,像是一戳就破,他身上的衣服比起在江家的衣服更破了,只是眼中的坚定没有丝毫减弱。
江琪贞走向了辇车之中,双脚已经踏上执蹬上了车里,拨开帘子伸出一只手,笑容像是三月春雨降在荷池之中漾起荡荡波纹,道:“呆子,你还不过来?”
夜阑听雪慢慢踱步走了过去,步履缓慢犹豫,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果断,走到辇车前站稳停下。
江琪贞伸手笑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上来啊?坐辇车可是要比步行舒服地多。”
夜阑听雪神色揶揄,欲言又止,挣扎了片刻之后说出了九千里三个月来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我……我晕车……”
“噗……”江琪贞扑哧一笑,眼中刚感动出的晶莹光色也淡去了几分,语气打趣道:“好,其实我刚好也发现坐车的话也没有这么好,既然如此我也徒步走一走,和小叶子一同欣赏欣赏这沧州美景。”
侍卫道:“大小姐,这还身处沧州,怕是会有其他的危险……”
江琪贞笑道:“危险?什么危险能比得上赤面四鬼?”
那侍卫不再吱声。
江琪贞又转头看向夜阑听雪,笑道:“小叶子,走吧?”
夜阑听雪道:“你应该回到车上。”
江琪贞问道:“你不愿和我一起走?”
夜阑听雪苦笑摇头:“在你身后,比在你身边更能给你带来安全。”
夜阑听雪转身离去,脚步一滞,望着路边荒棘中开出的粉色野花,快剑再度出鞘,三百四十五片花瓣整齐划一地散落在地,安静至美。
岂料江琪贞几个跨步跟上前去笑道:“好,那就令侍卫和辇车先行,刚好要是再有什么刺杀就可以做个诱饵,他们也没有在这么许多的顾虑,我和你跟在后面,岂不是更安全?”
夜阑听雪无言以对,他从来都说不过她的诸多歪理学说。
果真如同江琪贞所言,二十名黑甲侍卫护送着一辆空车先行。太阳出来了,阳光下一男一女跟在身后,并肩前行,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脸上却都挂着笑容,就像整齐划一的花片,此刻,安静至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