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水腥气,不一会儿便大雨如注。沿海高速上,一辆挂着南方某份牌照的车将雨刮雨调到最高档,打着应急双跳灯,在雨中的车行速度仍旧保持在每小时一百二十公里,似乎丝毫不担心雨天路滑所带来的危险。
“老公,今天已经开了快十二个小时了,要不前面找个服务区休息一会?”陆无双抽出一张纸,帮丁坤擦着额头上的虚汗。
丁坤这几天状态很差,干裂的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昨天夜里还发起了高烧,陆无双本打算让他在旅馆里多休息一天,但他却执意要上路,而且一开就是十多个小时:“不能停,皮球说李云道已经派人把公司和别墅都封了,据说公安局派了好几路人马来追我,不行,这个时候坚决不能停,要停也要等我们到了国外。”
陆无双微微叹了口气,用手背试了试丁坤额上的温度,愁绪满面:“你又开始发烧了,外面雨还那么大……”
丁坤喘着粗气,他能感觉得到四肢的肌肉传来的疼痛感,大雨让车行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前面越来越多的车打着双跳,将车速缓缓降到四十以下。他终于觉得有些支撑不住了,一阵阵的困乏如同潮水一般向自己涌来。
“两公里外有个服务区,我们下来吃点东西,休息五分钟。”丁坤匆匆扫了一眼车窗外模模糊糊的指示牌,强忍着阵阵眩晕感,打了转向灯。
因为下大雨的缘故,服务区内的大大小小的车很多,多数都是来躲避这场暴雨的过往车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角落里的停车位,丁坤将脑袋搁在车座的头枕上,微微闭眼,这才让他的眩晕感好了一些。
“老公,你在车里休息,我去买点吃的。”不等丁坤说话,阮无双推开车门,举着外套当雨伞,冲入雨幕。
丁坤微微叹了口气,透过雨滴不断滑落的车窗,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心中万份悲戚,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自己会走到这一步。窗外的雨声很大,卡车的汽笛声,人声,交织在一起,让他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一定是因为发烧的缘故!他拿出两粒退烧药,又打开一瓶喝得只剩下几口的矿泉水瓶,咕咚两口,水喝得尽光时,才发现药还没吃。他无力地将退烧药握在手心里,滚烫的手心却让他觉得身上奇寒无比。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曾经引以为傲的事业瞬间崩塌,自己向来不生病的身体似乎也瞬间垮塌了。
他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痒痒的,也许是一根头发,于是他开始咳嗽,到后来就变成了剧烈地咳嗽,咳得停不下。他拧开矿泉水的瓶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滴出几滴水。剧烈的咳嗽让他的肺仿佛要爆裂了一般,他把车窗摁开一个缝,雨滴了进来,一股清凉从窗缝里透了进来,他想伸出舌头去迎接那股清凉,却突然发现黑色的星星点点随着自己的咳嗽喷溅在车窗上。他奇怪地抹了把车窗,在服务区昏黄的车光下,却看到满手的红色血腥。
“老公,我给你买了皮蛋瘦肉粥,还买了一个保温杯,给你接了一点热水,吃完粥,你就可以吃药了。”陆无双拎着几个袋子回来,却看到呆若木鸡的丁坤盯着那只满是鲜红的手,“老公,你怎么了?”陆无双一把拉过丁坤的手,小心翼翼地检查着。
丁坤看着自己的手,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最后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他抓着陆无双帮他抚胸口中的纤纤素手,狂笑道:“无双,我这是不是就叫报应?”
陆无双泪流满面:“老公,你别胡思乱想,就是一个普通的感冒,你会好起来的。”她看着丁坤的眼神真诚,无邪。
丁坤靠在椅背上喘着粗气:“老天爷都想收了我这条命啊!”他狠狠地在方向盘上砸了一拳,“但是我就不信,我一定能活下来的,贼老天,你贼心不死,老子是祸害,能活千年!”
陆无双默默地打开皮蛋粥,用勺子喂到丁坤的嘴边:“对,老公,多吃点东西,才能好得快些!”
丁坤点头,自己接过粥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陆无双坐在副驾上默默地看着这个男人,眼神复杂。
终于,一碗粥吃了下去,他将碗递给陆无双,却猛然间喉头涌动。他猛地打开车门,弯腰对着地面疯狂地呕吐起来。陆无双弓着身子,慢慢地帮他抚着后背,一抹笑意从她眼中一闪即逝。
“老公,我们还是去医院看一看吧?”陆无双建议道。
“不行,不能去医院。我休息几天应该就没事了。”丁坤觉得自己一定是怒极攻心,才会咳血,再加上发烧,才会吃了东西如此狂吐不止。
“老公,喝点水漱漱口!”陆无双将水递了过去。
丁坤漱口后,又喝了两口,才觉得喉管里的灼烧感好了一些,吃力地关上车门,来不及去清理车门旁的呕吐物,他再次发动车子:“在服务区停得太久了,离那边还有一百公里,开得快的话,一个小时就可以到了。”
陆无双嗯了一声,握着丁坤的右手:“老公,不管你去哪里,天涯海角,我都会跟着的。”
丁坤笑了笑,服务区的灯光让他觉得有些眩晕,他想去踩油门,却觉得右脚松软无力,不光如此,他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人抽干了一般,他连握方向盘的手都没法动了。
车子缓缓前进,最后砰地一声,撞在从服务区进高速的闸道护栏上。
一阵凉风吹进车内,丁坤也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听到身边挚爱的妻子似乎是在打电话,至于打给谁的,他已经听不到了。
丁坤缓缓睁眼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片白色,吊瓶告诉他自己是在医院,手腕上的手拷却告诉他,自己已经被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