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婴止了手中护养武器的动作,眼神微转。
正欲起身之际,一名年轻太监便从屏风后执礼迎出,极有眼力见的来至窗旁将两扇琉璃色的窗户推开。
“今夜是拜神节,宫外的百姓皆点灯烟花庆典。”年轻太监虽然动作从容,但根本不敢去看吴婴的脸。
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源自骨子里的敬慕。
吴婴微微侧首,看着夜幕之中盛放的烟花,宛若黑夜苍穹之中开满了银花火树。
看着看着……
她一时失神,血眸宁和。
观赏着分明不过民间最常见的美景。
可这一刻,她终于理解那个人,为何会宁归凡尘,也不愿为神祗了。
在年轻太监满怀憧憬与紧张的等待之下,吴婴锋利常抿的唇角似有微无地正欲勾出一个弧度。
“嘭!”
又是一声璀璨炸响,天空之上朵朵烟花砰然碎裂,散成五光十色的盛景。
然而辉煌流溢不过一瞬,便垂然淡散而去,就像是一个岁月惊煌的生命,在漫天流萤火光之中孤独的逝去。
烟花虽美,转瞬即逝。
灿烂一瞬,却是难得永恒。
尚扬未扬嘴角里的笑意被冻结,腰间玉壶之中的那一缕缕精魄光辉在瞬间里,正如那烟花一般,消散在永恒之中。
整个世界在吴婴那双血色眼眸之中天旋地转,骤失光明!
一声声烟花炸裂的声音犹在持续,一朵朵璀璨的光在寂灭之中盛开,却不再是她想要。
光影斑驳之间,映着满城烟火的那双眼睛越来越暴躁!越来越嗜血!越来越阴厉!
越来越……失控!
在年轻太监惊骇的瞳孔之中,倒影出吴婴那张代表着俊美不祥的脸在疯魔与扭曲之间变幻不定。
轰!!!
天雷破空,紫电破夜。
绝望震怒的雷光将满城烟火的光华尽数震碎。
紫色神雷带有毁天灭地的气势轰然坠下,在一片气机狂乱之中,整座承君殿寸寸瓦解崩毁。
殿外看守的守卫军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皆被雷光吞没,衣物兵刃寸缕不留。
运势极好的吴璋前脚刚踏出承君殿的波及范围,后脚那座不容侵犯的大殿就在雷光之中轰塌毁去。
他瞪大双眸,眼珠子都快从眼眶之中震得跳出来,用一种惊骇绝伦的目光看着身后那片废墟。
在那一片废墟之中,再难寻出一块完整的砖瓦来。
年轻太监不知为何,丝毫无损,双目茫然呆呆地看着前方像一个无助孩子一般坐在地上的吴婴。
她双眸猩红,一身洁白衣裳在她沸腾漆黑的散乱气机之下染出一片深渊之色。
她伸出双手无措地看着一片狼藉之中,碎成一地的玉壶碎片,其中淡去的精魄失去本有的光芒,如萤火之中在夏日之中失去最后的生命一般。
吴璋从未见过如此失态反常的吴婴,赶紧提着衣摆冲了过去:“皇弟这是怎么了?”
年轻太监反应过来,忙赶在吴璋接近之前便将他给拦了下来,恭敬行礼道:“璋皇子不必过于忧心,方才太子殿下练功一时出了岔子,故而引来雷劫。”
吴璋皱眉看着这名年轻太监:“可我皇弟他这副样子……”
“璋皇子。”年轻太监微微一笑,虽然举止毕恭毕敬,可神态却是有着寻常太监不曾拥有的从容与睿智。
“如今夜色已深,承君殿的守卫不幸牺牲,且承君殿毁于一旦,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劳烦璋皇子来处理,明日想必杂事极多,还请璋皇子早些回去休息。”
吴璋面色一阵阴晴不定,却又忌惮于眼前这位是吴婴身边炙手可热的当前红人,实在不好得罪。
只好一甩宽袖,就此愤愤离去。
“太子殿下……”年轻太监返回之吴婴身旁,面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深深担忧,他语气温和恭敬:“究竟发生了何事?”
吴婴面色苍白至极,双手无助地在空气里虚抓着什么,试图捞会那些苦守多年突然消失的东西,口中喃喃着:“为什么不见了……为什么会突然不见了。”
那一年,归湮于三途河鬼婴树下的那个神,上至诸天神佛,下至黄泉恶鬼,再无人知晓那具消散的残破归于何方。
除了她……
知晓那个金蝉脱壳,新创下的灵魂在哪里。
七界之中,这个秘密,唯有她一人知晓。
可就在不久的刚才。
她的这个秘密……碎了。
碎得她也不知道将去何方找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