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闹出狐狸洞塌陷、紫微星异象这一类的传言之后,宋显麟有生之年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是微薄的,甚至在这件事中,宋家在朝中的势力也如孤舟泛海,完全不给力。
他看着那些满腹经纶、向来自诩心怀天下的朝臣们在皇极殿上郑重其事地诬陷一个弱女子,说她是狐狸精出世,诱惑皇上,媚乱天下,他简直就想冲上去,挨个抽他们一通嘴巴子。
但他不能冲动,否则只会给那些人增添更多构陷缪凤舞的理由。
宋家当然是站在行晔的一边,宋辰安心里很清楚,他家的小公子和小儿媳妇与缪贵妃交情匪浅,如果缪贵妃出了事,少不得会连累到司马萦。
但是在前朝后宫的一片附和声中,宋辰安即便站在行晔的这一边,也没有将局势扭转过来。
宋显麟很郁闷,那日他休假,便骑马闲逛出了昂州,突然想起缪凤舞那位身在叛乱组织中的兄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催马就去了忻县。
当小云看出他的不愉快,问他京里出了什么事时,他叹了一口气。
“忻县偏僻,也难怪你们没有听说。京师附近疯传一件事,千莲峰上的狐狸洞塌了,洞内的狐狸精溜到人世间,进了皇宫里,妖惑君上,媚乱天下……”
“这……这不会是说我们家娘娘吧……”小云到底是在宫里呆过的人,一听这件事,就猜出是针对缪凤舞的。
“正说的是缪贵妃。”宋显麟肯定了她的猜测,“现在连国师普光方丈都参与到这件事中,说什么帝星黯然,有邪气萦缠之类的鬼话,闹得京城沸沸扬扬。老百姓是最爱听这种故事的,一传十,十传百,缪贵妃在民间俨然已经是妖妃祸世了。”
缪凤刚听了这番话,开始担心自己的妹妹,一拍桌子道:“哪个混帐王八蛋敢诬蔑我妹妹,待我半夜潜入京里,割了他的舌头!看他还怎么胡言乱言!”
“若是一个两个在说,割了舌头倒还容易。现在是朝上后宫皆以此事为由,逼皇上清妖除怪呢。上到太后、皇后,下到朝臣百姓,悠悠众口,你倒是割哪一条舌头去?难不成你有什么妖法,可以让昂州城里的人一夜之间都没了舌头不成?”宋显麟不屑地看着缪凤刚,语气非常地不善。
“这……”缪凤刚被呛得语塞,一时又为妹妹不平,气哼哼地道,“我就说那贼帝朝中无好人……”
这话才出口,小云在桌子下面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他吃痛,转脸看小云在瞪他,便不说话了。
宋显麟饮了一口酒,摇头无奈地苦笑:“造出狐狸精传言的那位,自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蛤蟆兄你又好到哪里去?你口中的江山窃贼,好歹还知道将自己的女人保护起来,不管外间如何地妖言四起,最其码缪贵妃眼下还平静地住在万泰宫,安然养胎,不受滋扰。有朝一日,若是再爆出缪贵妃的亲兄弟是一个叛匪头目,就不知道这妖妃的名头之上,再加上一个鸿天会细作的罪名,到时候缪贵妃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缪凤刚当然知道这样的事若是发生,缪凤舞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他心中滞涩,低头饮酒,也不言语了。
小云坐在他的身边,赵琢磨心里越不是滋味,眼泪噼哩啪啦往下掉。
缪凤刚知道她在哭,起先也不理她。谁知道小云越哭越伤心,越哭越起劲,渐渐发出抽泣声来。
“又哭!”缪凤刚心乱,将酒杯把桌上一撴,没好气地看着小云,“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眼泪,你就把这里淹了,又能帮到凤舞什么吗?哭有什么用?”
小云登时就来了脾气,霍地站起身来:“我是没用的,不好好守着主子,跑出来跟你个没心没肺的人讨闲气生!你那么有用,你去跟那些猪脑子的兄弟出生入死好了!我这次是一定要回去的,我不能看着我们娘娘一个人在宫里受委屈,皇上心疼她又如何?总归是朝务繁忙,又能有多少时间陪她?我回去了,好歹娘娘身边多一个贴心的人说话儿!”
说完,她拔腿就要回屋收拾行囊。
缪凤刚情急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袖。小云真生了气,用力地往回拽自己的袖子。两下一使力,嘶啦一声,袖子断了,小云向后趔趄了几步,就跌坐到地上去了。
宋显麟见这情形,暗下想笑。又觉得笑出来惹人尴尬,硬是忍了回去,继续喝酒,由着那两个人闹腾。
小云从地上爬起来,哭哭涕涕地就冲进了屋里。紧接着房间里的灯亮了,就看小云的身影在窗子上东一头西一头,显然是在收拾东西。
缪凤刚当着宋显麟的面,到底是有些局促。深蹙着眉头看着小云忙乱的影子,左一杯右一杯地猛灌。
宋显麟伸手抢了他的酒杯:“你再不进屋去劝一劝,小云可就收拾利索了。要是她执意回京,说不定我就带上她走了呢。”
缪凤刚这才闷着头,起身进了屋去。
宋显麟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月独饮,等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才见缪凤刚走了出来,回到桌边坐下。紧接着小云忸忸怩怩地跟出来,上前就端桌上的菜碟:“这都凉了,我拿去热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