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凤舞舍不得小云,便带着她去求皇后赵元灵。
赵元灵正在一张条案的后头,认真地誊写佛经,听了缪凤舞的请求,低头看了看跪在缪凤舞身后的小云:“宫婢的进出,本是掖庭局那边的事,九嫔以上方可从自家带婢子进宫。你只是个美人,这小姑娘又身世不明,你让本宫如何向掖庭令开口?况且本宫如今也不太理后宫事务了,你倒不如去求一求淑妃,她正管着这事呢。”
缪凤舞琢磨着她话中的意味,恭敬地说道:“后宫除了太后,便是皇后为尊,皇后娘娘即便图清静,不理那些琐事繁务,可您依然是掌凤印的人,如果皇后娘娘不帮嫔妾这个忙,嫔妾求谁也无用了。嫔妾自小无亲无故,唯有这个丫头与嫔妾相陪几年,情同姐妹,实在舍不得,才敢向皇后娘娘提这一桩不情之请,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赵元灵放下手中的软豪笔,笑吟吟地看向缪凤舞:“缪美人这张嘴呀……啧啧,让你这么一说,本宫如果不答应你,倒显得不通人情了呢。其实这事虽不在规矩之内,却也在情理之中。这样吧,让人带她去见马清贵,如若马公公说可以留,就让她去掖庭局补了籍录,放在你身边吧。”
“嫔妾谢皇后娘娘。”缪凤舞知道她既这样说,小云就肯定能留下来了。
于是,赵元灵让身边的人带小云去内侍省见马清贵。缪凤舞将虹骊珠送上停在凤仪宫外长巷子里的小轿,便回了栖凤阁。
午后,掖庭令孙永忠亲自带着小云来到栖凤阁,向她禀明,小云体无隐疾,身世清白,以后留在栖凤阁中当差,调走小芹另做派遣。
小云当然是无隐疾的,缪凤舞与她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最是清楚不过。而且她身家确实清白,清白到不知自己爹娘是谁,自小四处讨饭活下来的。
缪凤舞非常高兴,亲自封了二百两银子,答谢了孙永忠。
孙永忠接过那一盒银子,沉甸甸地让他很是惊讶。随即他便跪下谢了缪美人的赏:“缪美人太客气了,奴才也是领了马公公的命,本是分内之事。以后缪美人有什么吩咐,只管着人去找奴才,没有不尽心尽力的。”
“一个宫里住着,少不得有事会麻烦上公公。若他日真有事求到公公面前,到时候公公不嫌我多事就好。”缪凤舞虽然也心疼那银子,可是掖庭令掌掖庭局这种理宫中实务的地方,有机会打赏,便一定不能小气。
孙永忠亲自前来,本是因为小云是内侍临马清贵着人带去掖庭局的,他不看这位新晋美人的面子,也要在马清贵面前有个交待。
却没想到这位缪美人出手竟如此阔绰,他乐颠颠地抱着银盒,离开了。
这边缪凤舞拉着小云的手坐下,叙着旧日那些闲事,言语无忌,开怀欢畅。小云仍如旧日那般,只管坐在缪凤舞的身边,说到高兴处,扯着缪凤舞的手使劲摇。
含香静静地坐在门口,绣着手中的帕子,不时地往这边看一眼,若有所思。
直到两个人说得尽兴了,缪凤舞才伸手招呼含香和含玉:“我光顾着说话了,忘了给你们引见。小云,这是含香,那位是含玉,都是这宫里的老人儿,以前服侍过太妃的,你以后要跟着她们多学着点儿宫里的规矩,有不懂的地方,你就问含香。”
小云起身施礼:“两位姐姐以后多关照。”
含香回了礼,对缪凤舞说道:“小云服侍主子有些年头了,必是比我们更了解主子的起居习***婢觉得,以后主子身边的事,不如就交给小云打理,一定会更加衬主子的心意。”
“这可不成。”缪凤美摆手回绝,“小云对宫里头的事一无所知,她年纪又小,又不经事。我留下她,无非是恋个旧,若论起宫中处事,她连你的一分功夫都没有,我岂敢让她料理身边的事?以后让她顶了小芹的位置,在外面跟玉福做些杂事吧……小云,你不会嫌辛苦吧?”
“不会!”小云能再跟着缪凤舞,已经十分满足了,她很坚定地点着头说道,“只要让小云留在小……缪美人的身边,干什么我都愿意。”
“这不好……”含香看看小云,又看看含玉,“毕竟是主子得心的人,怎么能让她跟玉福做一样的活计?奴婢觉得,还是应该将小云留在屋里,要不……就让含玉出去吧。”
含玉一听这话,当即便黑了脸,又怕缪凤舞看见,使劲地垂了头。
“不用不用!”小云没等缪凤舞发话,抢先拒绝,“跟着缪美人,我做什么都高兴,我这就找玉福姐姐去,问她可有什么要做的。”
说罢,小云便向缪凤舞告了退,转身往外走。含香拉了她一把,也没有拉住。
“随她去,她不如你们两个稳妥,留她在屋子里,我也不放心。”缪凤舞说完,冲着含玉笑了笑。含玉这才缓了脸色,不好意思地回了缪凤舞一个笑脸。
这一天,缪凤舞因为意外见到了虹骊珠,又留下了小云,一直处在一种乍惊乍喜的状态之中。又因为想到虹骊珠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心中多了许多的思量。
她仔细想过自己以后在宫里的生活,确是需要一个依靠的。
虽然眼下有行晔宠着她,可是发现行晔其实不太理后宫的事务。就像前些日子,虽然他下令严查她被打一事,事实上后来蓝淑妃呈上的奏报,不是没有漏洞的。
可他看后,不但不细问,反而嘉许蓝淑妃雷厉风行,处事公正。
这让缪凤舞觉得,后宫是女人的天下,行晔的恩宠,并不是她在后宫里最有力的依靠。相反,有时候倒是能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
而她又不可能像龚宓那样生活。龚宓不得行晔的宠爱,因此她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威胁。加之她有一个富可敌国的爹爹,买通宫门门郎,经常给她送东西。她便如后宫里的一位散财童子,今儿给这个一对金镯,明儿给那个一支玉簪。
于是,后宫里便没有人不喜欢她了。
而缪凤舞甫一进皇宫,便引起了蓝淑妃的格外关注。待她再入内宫闱,更是招来了无数人的侧目。她没有办法像龚宓一样,在行晔的眼中成为隐形人。那么就注定了她会卷入皇宫女人争风吃醋的旋涡中,逃离不掉。
既如此,她若一直这样于前朝无依,无后宫无靠,她就会像一只可怜的小白兔,很快就牺牲在后宫这些权势女人的鹰爪之下。
如今后宫的形势,以皇后为尊,以蓝淑妃为大,宇文皇贵妃似乎是个没人敢惹的角色,可是她整日闭宫不出,不与任何人亲近。
韦太后看起来倒像个严慈的帝母,但据缪凤舞这些日子观察,太后也不太爱理行晔这些女人们的事,一切由着蓝淑妃折腾,她既不偏也不倚,见了谁都一个样子。
而其她的妃嫔,没有一个能强硬过蓝淑妃的,早就被她震得乖乖的,纵然心中不服,面上也不敢不从。
照这样看,她好像也没什么选择了。蓝淑妃从一开始就针对她,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倒是皇后对她存着拉拢之意,也会在她遭淑妃欺负的时候,出言维护她。
那么,她是不是只能靠向皇后这一边了呢?
缪凤舞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心中总有一处是不安的。虽然她知道得不多,可是凭借她敏锐的感觉,隐隐看见帝后之间,有一条不可填和的裂沟。
含香见她费神思量,便递上一盏热茶,轻声问道:“主子又皱眉又咬唇,这是怎么了?”
缪凤舞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问含香道:“含香,你在宫里呆的年头多,我问你一样,蓝淑妃掌宫务之后,在后宫之中风评如何?”
含香顿了一下,回道:“皇上和太后看上的人,自是错不了。”
缪凤舞见她如此谨慎,心中不快,将茶盏往桌上一撂,起身进了内室。含香看着缪凤舞生气地进了屋,上前来收拾了溢洒在桌上的茶水,端起茶盘,也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