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不放手,她面上的羞恼颜色更加明显,就在她第三次举起手掌时,夜色里极快飞扑下十数多的黑衣身影,均是以斗篷遮面,单膝跪地而禀告道:“驿馆生异况,关乎国势,姑娘手下留情。”
他们不敢出声劝谏主人,只好言简意赅的说清现状,确是言之有效。冷双成随即撤了起掌式,秋叶已喝道:“退下!”
暗夜未退,依然保持跪地奏请的姿势。首领还摸出一把钢刺,毫不犹豫扎向了大腿,刺出了淋漓鲜血。他看着冷双成说:“违背公子命令,我自行领罚,若是不达目的,我死命殒身,姑娘能否成全我心意?”
秋叶的反应比冷双成的答复更快一步。左腕微微一动,从袖口滑出一粒珍珠,被他分毫不差地扣在手指里。待他凝起十成力将要弹出“一点惊鸿”的绝技时,她拉住了他的衣袖,发力一带,阻断了他的杀气,也摆脱了他的控制。
她趁机掠出一丈远,说道:“世子回去看看吧。”当先朝前走去,身后半晌没了动静,终究让她回头看了一眼。
暗夜已隐退,清冷的孤灯下,只余秋叶冷然伫立。她向他做出延请的手势,见他不应,就回过头看着灯火辉煌的驿馆,陪他一起沉默,陪着风声夜色一起浮落。
风冷,拂过她空落落的衣裙,她忍耐许久,才咳了一声。
秋叶即刻起步越过她,向驿馆走去。若是没听到脚步声跟来,他就会站定不动,直到她缓缓走了上来。此后他问她身子如何,她却未答一个字。
进了大门,驿丞撩起衣袍下摆迎面跑过来,向秋叶禀告所发事由。他的讲述比暗夜还要简单,无非是随行护卫护驾有功,使臣只是受惊,未酿成大祸云云。
秋叶看着冷双成:“你去后院等我。”
冷双成站在前院不动。
接到暗夜通传的银光带着军医急急赶到,温声劝道:“公子稍稍歇息下,让老先生包扎伤口。”
秋叶的右手从袖中不断渗落血丝,一路走来,都不见冷双成示意疗治。自知今势已不同于以往,无论他怎样做,都换不来她的一点怜悯。“风冷,进屋去。”他催促道,一并罔顾了银光的话语,只对她说,“我不会拿你怎样。”
冷双成自然不会拿着这句话当令牌,由得她畅通无阻地来去行事。说到底,她信不过他,也无意去探究背后的心意。
她本就不想动,因而还是站在风里,不说一句话。
秋叶看了银光一眼,示意替他看好人,才在驿丞的躬身请辞中,去明珠楼处置事务。
银光仔细看着冷双成的容貌,有些拿不准她是何方人物,引得公子殷勤顾盼。她比初一更瘦,面色也要冷淡一些,只有那双眼睛,透出一点点熟悉的神采……
冷双成对上银光探究的眼光,轻轻说了声:“别来无恙。”
“初一!”银光惊叫道,连忙走过去,站在能拉住她,又不显唐突的距离内,“找得你好苦!”他是个实透心的人,顾不得其他的事,当即一五一十地说起自她离开都城后发生的诸多隐情——自家公子不便讲出口的,他倒是大大方方说了个干净。
老将军矫传谕令,委派雪公子发动追杀;哨羽误听指令,伙同雪影营昏天黑地地追捕一气;公子怎样惩戒众人,不惜将老将军的左半身打残;灵慧公主被公子冷落,至此进不了叶府一步;公子不眠不休赶到瀛云镇,准备拿两百人马祭旗,还不忘践行雪公子的武约……
冷双成听得皱眉,不待他说完,就转身朝门外走去。银光一怔,矢志不渝跟了过去,将话一股脑说完,末了,他还跟着她站在戟架前,饱受冷风拂面之苦,恭声说道:“初一若是有心,帮我求求公子可好,让公子放了那些人,他们也只是听命行事,千不该万不该,太轻信于人——”
许久不出声的冷双成突然一口应道:“好。”就此也截断了银光的絮絮话语。
银光喜出望外,延请她进院去。她却答道:“我在这里等世子来,公子可先隐在一旁,看世子是否听从我的劝告。”
银光摸了摸额头,说道:“只要初一说上一句,公子一定会听。”冷双成不应他,他就没了十足的信心,小声说:“要不然,你多说几次,公子总会听得进去一些……”
戟架前,残破的帅旗迎风招展,鲜血染就的旗身,在夜色里依然深沉。
冷双成安静站在旗下,等待秋叶的返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