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男子身材修长,锦袍领口绣有黼纹,外罩一件素纱衣,衣角在风中飞扬,如同一捧缥缈的雪。他垂袖站在宫墙上,银月光辉倾洒一身,气势沉静,仿若天神俯瞰大地。另有一只金色脚掌炫黑羽翼的鹰隼盘旋在他身后,姿势威武,无端为人增添了冰冷气息。
冷双成只打量了一眼画轴,就安静退向一旁,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秋叶问:“画中人像谁?”
“冷护卫。”冷双成答得毫不迟疑,就凭那一眼,她也看出画中人的脸是冷琦。
“仔细看。”秋叶的声音冷了几分。
冷双成不得要领,因她仔细看,那人的脸照旧是冷琦。她站得极远,抬头浏览完画作,恭声道:“公子若是不满意,请指点一二。”
秋叶伸袖轻轻一拂,画轴微卷,落于他左手中。他托着画轴,冷淡道:“将它悬挂在榻边,日夜参详,想必能看仔细了。”
躲得远的冷双成无奈之下,慢慢走过去,取走了画轴,心中浮起一层懊恼。她睡在公子寝居的外间,已是昼夜难安,再要挂上曹耦男子绣像,还需对他凝望、参详,岂不是更加令她辗转难眠。
心思虽牵动,但她的脸色还是沉静的。
先前若说是不在意,这一刻就需她打起精神应对了。
冷双成将画轴收好,趁机用指尖摸了摸卷帛,已知质地考究,绝非出自普通人家之手。一阵极隐约的白檀熏香传来,与今日常太傅所出示的怀纸素笺气味一致,她心里有底了,抬头说:“画卷应是鱼小姐所作,或许心念冷护卫,由此抒怀而画下了小像——”
她看到秋叶的侧脸冷淡至极,不置可否的样子,立刻转口说道:“然而在月色之下,远处观摩人、物时,鱼小姐眼力发生偏差也未可知。”
秋叶撇下一句“挂起来”就先行离去。
冷双成微微松口气。好在人已走,再留在书房,她又如何诌得下去。
世子寝居灯火辉煌。
冷双成走到雕花窗下的八卦镇邪榻前,左右打量一下自己栖居的地盘,将画卷悬挂在宫灯架上。一旦放好,她也不愿多看一眼,依然秉持着不甚关心的脾气。
她净了手,走向寝居里间,整理好紫檀木大床上的垂幔及被褥,再垂手退到外面,静待秋叶的到来。
晚风渗了花香轻拂进窗,熏染了足够长久的时间,却待不来秋叶的身影。
他不来,她也不急,更是不找寻、不在意。
一名侍女轻轻走进门,向她福了福身子:“请冷护卫前去伺候公子沐浴。”
久立不动的冷双成立刻躬身施礼说道:“有劳姐姐通传,请带路。”
她对女子一向客气得紧,那侍女抿嘴一笑,提灯走在前照亮。
冷双成想了想,先问道:“伺候公子沐浴时,可有什么格外的规矩?”
侍女笑道:“公子不喜外人近身,通常只需我等留在屏架后就行,若听到公子召唤,我等再依令行事。”
清水殿内气雾氤氲,地池水声汩汩,散发着草木清香。六根大理石柱撑起炉甘石穹窿顶,顶石凝结水汽便冒烟,云蒸霞蔚,倒映着晶莹光泽,恍如冰川仙境。侍从及侍女背向池水而立,站在三重垂幔后,不出一点声息。冷双成走进殿里时,四周静悄悄的,她伸手掀起幔布,依照秋叶往日的规矩,站在了屏风后。
灯光照着她的侧身,在山石屏画一侧拉出一道纤瘦的影子,如同一株秀颀的竹子,恰巧填补了留白处。
她站得一动不动,似乎在凝神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