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房的,不熟。”
“哦。”
周焱说:“在衢临。”
不远不近,李政“唔”了声,也不再多问。
酒酣耳热,李政回去的时候,老刘叔已经喝大了,泡了一杯浓茶说解酒。
周焱收拾碗盘,从餐桌脚下拿起一个袋子,说:“老刘叔,这个?”
老刘叔看了眼:“嗨,李政又忘记拿了,你待会儿给他送去吧。”
“哦。”
老刘叔想到什么,又说:“李政这个人吧,脾气怪了点,他像来不喜欢人多,你看他船上一直就他一个人就知道了,按理我们这种船,至少要有两三个人才行。他就是这个毛病,我还记得两年前,他找到我说,说要买我那艘船的时候,我都当他是神经病。”
周焱笑了:“啊?”
老刘叔回忆:“我那个船,当初跟现在差不多破,报废还不至于,但谁会想买来做生意啊,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后来熟悉了,才觉得他这人也没什么,朋友倒是挺多,不过比较喜欢独来独往。所以你别往心里去!”
“没有,他还给了我两百块钱呢。”周焱把桌子擦了一下,问道,“你刚说船上至少要两三个人?”
“是啊,之前我老婆在船上,她半年前人没了,我也歇了半年。”
周焱不解:“那之前你说不想请人帮忙?”
老刘叔喝了口茶,“啊”了一声,没有理解,过了一会儿想起来了,说:“哦,你说那回饭上说的话啊?我那是想让李政来帮我的忙,他年轻力气大,人也处熟了,总比请个陌生人回来的好,我那会儿故意这样说,可惜他没有反应。”
老刘叔喝完茶,站了起来,有些晃晃悠悠地朝洗手间走,说:“一个人开船,也就他胆子大,再怎么不用人,停船也要人啊,每次停船都喊人帮忙,还不如请个小工,也不嫌麻烦!”
周焱之前在李政船上的时候并未留意,这两天倒是见到老刘叔每次停船开船都要请人帮忙。
确实麻烦。
周焱拎着袋子走出船舱,踮脚望向岸边。李政的船最破,一眼就能认出来。她跨过一艘艘船,最后踩在了那块暗红色的甲板上。
周焱敲了敲门,没人应,她又喊了一声“李政”,还是没人说话。手底下的门倒是自动开了。
没上锁。
里面开着灯,但是没有人,周焱走进去,打算放下东西,入内才发现,几天时间,这里像遭人洗劫。
锅碗瓢盆乱堆,地上还有土豆皮,地板变得黏黏糊糊,床上的毯子半垂到了地上,角落又冒出了蜘蛛网。
跟遭河霸洗劫后一样。
身后传来脚步声,半途似乎迟缓了一秒。周焱转身,那人刚好走到近前。
舱内屋顶矮,他微微低着头,看向周焱,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周焱举了下手里的袋子:“你忘了拿这个,老刘叔让我给你送来。”
李政“唔”了声,上前两步,接走她手里的袋子。
距离突然拉近,那人低着头,呼吸间,浓浓的酒气游丝般缠了上来。周焱第一次近距离看他的脸,有棱有角,鼻梁高挺,此刻嘴唇微抿,显得有些严肃。
三十多岁的男人,成熟的气息是她未曾接触过的。
周焱往后退了一小步,“那我走了。”
“噔噔噔”,脚步有点急,后来干脆跳着上了对面的船。
李政听见脚步声远去,把袋子扔到了衣柜里,去厨房倒了一杯水。门没关,还能看见船灯下那个愈行愈远的身影。
十几二十岁的小丫头,跑起来活力四射,跟书呆子样的沉闷倒是有些不同。
声音倒是绵绵软软。
第二天中午起航,老刘叔和李政一同出发。
老刘叔的船上多了一个人,昨天刚从军军家挖过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有两年跟船经验。
老刘叔身体不好,干脆把“船长”的位置让给他,需要指挥方向时,老刘叔自己站到了船头。
傍晚到了码头,那小伙子还帮李政一起停了船。
周焱在船上煮饭,那些男人跑上跑下,装货一直装到后半夜,吃了一顿周焱煮的宵夜,又马不停蹄地起航了。
跑船的人作息基本不规律,这几天连周焱的作息都颠倒了。
细雨飘飘,凌晨五六点的时候雨势渐大,到了下午又变成小雨。
船舶在河上行走了两天,这天晚上,船上几人又喝了点酒,早早睡了。
到了半夜一点多,周焱醒来想上厕所,走出船舱,突然觉得船身晃了一下。
那小伙子恰好从卧室里冲了出来,说:“潮水来了!”
周焱没明白什么意思,老刘叔紧跟着出来,一边打着手机,一边跑到船尾,冲边上的船喊:“李政!李政醒醒!潮水来了!”
周焱跟着出去,外面狂风卷细雨,她问:“怎么了?”
老刘叔说:“打他电话不通,潮水来了!”
周焱已经看见了,潮水正涌像她站着的船尾。
而她脚下的船,正在努力调头。
周焱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摔倒在甲板上,老刘叔一边喊着“李政”的名字,一边帮那小伙子导方向,眼看两船距离越来越远,周焱提起双脚,直接跳了过去。
大浪打来,船身偏移,老刘叔喊了声:“小白——”
那船已经离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