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 理性与本能(2 / 2)

哪怕是在这种时候,他的左手也依旧紧紧按着头顶的帽子,哪怕手背被默默然的魔力侵蚀也不愿松开,但不知是因为这股刺痛惊醒了他,还是因为和柔软的帽檐紧贴的手心依旧保留了温度,纳尔逊还剩下最后一丝可以调动的魔力,他无神的眼睛猛地睁开,比默默然还要漆黑的瞳孔中滚动着漩涡般的迷雾。

默默然昂着脖子,胳膊撑起趴在地上的上半身,而下半身却像蛇一样延伸到了远处的“城墙”之中,那双硕大的圆圆的瞳孔闭上了,被拉长到比例失调的长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满足表情,仿佛它刚刚吞下了什么美味的珍馐,惨白的瞳孔猛地睁开,鬼火般冰冷的光柱从瞳孔中激射而出,随着它享受的摇头摆尾,如长鞭般在柏林抽来抽去,偌大的城市被切割成了披萨般的几块,在切口整齐的丘壑中,一个个抱着头嚎啕大哭的孩童黑影正从焦黑的地面站起来,它们扯断了连接腹脐与大地的纽带,血淋淋的黑色黏液从蠕动的脐带断面滴落,这座曾经被狂热推向极致又被狂热摧毁的城市承受过和巴里近似的苦难,而残留的哀怨则成为了它们彼此滋润的养分。

那些孩童的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分化,从皮肉中生长出特征鲜明的服饰,哪怕它们黑成一团,也足以看出哪些属于愚昧的士兵,哪些属于贪婪的商人,哪些属于夭折的孩童,哪些属于瘫痪的鳏夫,哪些属于被口号冠名的官员,哪些属于贫困潦倒的贩夫走卒,哪些属于受尽折磨的战俘,哪些属于丧子的寡妇,哪些属于被玷污的纯真,哪些属于不加掩饰的暴行,哪些属于冷眼旁观的

这些影子在这里不知道留了多久,好在光柱并没有扫到威廉皇帝纪念教堂周边的街道,但那里已经因疯狂的呓语而陷入白热化的战斗尽管身为一切的开始,却在这幅炼狱图景下沦为了配角,如果但丁真的是以自己的亲眼目睹写下了《神曲》,那么他一定是一名预言家,隽永的目光跨越时光,直直地看向了这里。

那些刚刚成型的黑影甚至都来不及认识自我,便已经张开它们边界模糊的“嘴巴”,如野兽一般撕咬起周围的“同类”,连野兽都比它们少了几分本能的野蛮。

默默然变形扭曲的胳膊仿佛有无数个关节似的,盘根错节地生长着,它的脖子被拉得很长,仿佛能够顶到天上,仅仅是稍稍抬起的上半身,便足以和邻国首都的铁塔其平了,它空洞的眼睛倒映不出城市的景象,但那股狂喜却是遮掩不住的,曾经的巴里,何曾有过这样俯瞰芸芸众生的经历。

它不着急屠杀,而是缓慢地向着围墙缺口的方向爬行,它要等待那些笼中困兽恢复理智,品尝它们的恐惧气味,而聚集在街道一遍,竭力原理它身体的摄魂怪,将是最美妙的佐料。

城市的边缘,正在扫帚上急速靠近的两人看着远处缓缓升起的高墙铁壁,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那位披着长袍的女巫打了个寒战,险些坠落,好在身后的穆迪接住了她,他感到浑身冰冷,眼前的景物正在现实与想象中疯狂交错,时而是即将俯冲到街上时麻瓜的惊恐表情,时而是面目狰狞,正在流泪相互伤害的父母,终于,在距离街道仅剩五米的半空中,他再也坚持不住,握着扫帚的手滑落松开,他只能用最后一丝理智保护住怀中的女巫,重重地砸落到地上。

但街上并没有在意这个躺在血泊中的年轻人,被恐惧填满意识的人们正在进行一场混乱的逃亡,本能地远离集中营一般恐怖的高墙,但没有人知道他们应该去向何方。

在高墙的中央,乔昆达叼着魔杖,正沿着安德烈倒下的高楼外墙艰难地向上攀爬,她尾随着纳尔逊的身影来到此处,可楼体的结构已经被完全破坏了,摇摇欲坠的楼房只剩下钢筋与框架支撑,她的魔力也因为周遭的环境仿佛冻住了一般,但她注意到了那个和纳尔逊一块到达这里却不见踪迹的老巫师,他看起来是个强大的人,也许此刻这就是最后的生机了。

在吞下纳尔逊后,默默然连话都懒得说了,从巴里心中滋生的它拥有着完全一致的记忆,它甚至还感觉到一种好友残杀的悲戚,只是这种情绪让它更复杂、更兴奋了,它的身躯开始扭动着膨胀起来,生长出难以形容的结构,散发着足以让人发狂的气息。

它细长如同棱刺的下巴上生长出一条柔软的“舌头”,向上弯曲,舔舐着刚刚饱餐一顿的嘴巴,就在它回味的瞬间,拉长的面孔竟从内部膨胀起来,一枚突起在它遍布哭丧面孔的脸颊上出现,紧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它混乱的情绪并不足以支撑它做出惊愕的表情,但五处凸起并不等它,下一秒,伴随着汽笛声——这几乎是柏林最具备秩序的声音了——一只由钢铁铸造而成的巨手便携带着在铁轨上不知疾驰多久积蓄的动能冲出,它轻易地撕碎了默默然由魔力组成的脸,它的嘴巴依旧紧闭着,但脸颊中央的位置却裂开了一张更宽更大的“嘴”,伴随着如瀑布般喷涌而出的黑色黏液以及被直接打到雾化的黑色魔力,亚历山大的手掌从它的口腔内突破而出,狠狠地扣在了它的脸上。

钢铁的身躯并不惧怕疼痛,钢铁的灵魂也从不知什么是恐惧,大拇指、无名指与小拇指狠狠地捏住默默然撕裂的两颊,仿佛高塔般刚劲有力的食指中指端正地扣入眼眶,破碎的苍白眼球顿时被黑色覆盖,遍布巨人手掌关节的排气孔中涌出炙热的蒸汽,混杂着迷失雾,以蝗虫般的速度侵蚀着默默然的面孔,让它原本还有些形状的脸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疯狂的怪物也第一次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和上次一样,这也是亚历山大计算眼球上伤害的位置与大小演奏出的声音。

铁拳的去势未减,很快,手腕也从默默然裂开的“嘴”里伸出,它紧紧地扣着怪物的面门,以一种上勾拳似的角度用力地向上一推,紧接着是小臂、手肘、大臂、肩膀、转动的齿轮发出蜂群般的轰鸣,但真正的蜂群——从亚历山大周身涌出的蜉蝣已经侵入到默默然的四肢百骸。

它的裂口越来越大,几乎要沿着边界被撕成上下两半,纳尔逊用最后一丝魔力打开了通向迷离幻境的门户,疾驰的霍格沃兹特快注意到了异动,它无法穿越那样狭小的通道,只得一次次地拓宽它,好在它成功了,巨人的上半身从足以它通过的裂口中冲出,头顶的王座稳稳当当,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纳尔逊斜倚在王座上,一手支在扶手上撑着头,眼帘低垂,似乎睡着了。

默默然发出咆哮,本能地攻击着亚历山大庞大的身躯,亚历山大的手死死扣着它的脸,另一只手如同纳尔逊扶着软毡帽一般,撑在头顶的王座上方,猩红的独眼迸射出足以刺穿任何黑暗的光芒,默默然正在沿着裂口重新塑出难以理解的形状,它几乎被破坏的本能支配,但它的对手不具备任何本能,齿轮杠杆与熔炉带给它的,是绝对的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