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听了一怔,要不是裴旻提醒,他险些都要忘记有这么一个人了。
当初洛阳留守向他举荐的时候,他确实兴趣极大,想知道什么样的人物,能得如此赞誉。
但随着这时间一天天过去,李隆基的耐心也差不多用完了。他一个皇帝,不可能直接邀请一个毫不知底细的艺伶来长安觐见,通过黄幡绰替他邀约是他能做到的底线。
李隆基的耐心给消磨光了,他自然不知道李龟年身上的故事,先为一群贼人袭击了村子,被迫卷入调查,又在长安陷入了官司。黄幡绰只是隐隐约约的透露一些三兄弟傲慢自大的情况,只以为是几兄弟不知趣、端架子,磨磨蹭蹭就是不来。
李隆基身为皇帝,也有他自己的脾气,将李家兄弟抛在脑后,近期都不怎么过问了。
这种情况是黄幡绰最爱见到的,昨夜他推心置腹的跟李龟年他们彻夜长谈,目的是为了打探敌情。发现在不来往的这几年里,李龟年的变化极大。不是新杯盛旧酒,而是立志于创作,研究全新的曲调,意图在俗乐基础上吸收西域的民族音乐而创法曲乐调,并融秦声汉调于一炉,以形成全新的乐曲。
这种想法在黄幡绰看来极为可怕,就算李龟年的新曲尚未成功,对方的实力以远胜于他。一但新曲大功告成,这梨园将无他的用武之地。现在他要做了是趁着李隆基对李龟年的淡忘,将李龟年藏起来,等到一定是时间,再将他们兄弟劝回洛阳,万事大吉。
这是最完美的结局!
然后裴旻再次打破了他的幻想。
“李龟年,他们来了?”李隆基自然是没有听说的。
黄幡绰心底再次诅咒着裴旻,他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硬着头皮道:“回崖公,他们昨日到的,人有些憔悴,怕惊扰了陛下。”
“说来李龟年他们还真走了霉运,在老家险殃及池鱼让人杀了,一达长安又给人栽赃陷害,下了大狱,也不知是招谁惹谁了。”裴旻话中有话的说着,甚至若有所指的看着黄幡绰。被动的等吴轩的消息并非他的作风,他还要自己创造机会。他打算不动声色的将黄幡绰逼入绝境,打破他的所有幻想。唯有如此,才能够逼着他去找幕后的黑手,拟定策略,从而一网打尽。
黄幡绰给裴旻瞧得心底发凉,不敢再看裴旻,缩着脑袋。
李隆基却一脸愕然,询问缘由。
裴旻将情况细说,李隆基勃然大怒,喝道:“岂有此理,堂堂一个京兆少尹,竟行如此勾搭,源乾曜这个宰相是怎么当的。”唐朝是多相制,政务方面由姚崇一手包办,其他的宰相等于打杂。源乾曜的任务是司法这一块,孟温礼京兆少尹这个位子,还是源乾曜举荐的。
“将李家兄弟宣来!”李隆基毫不犹豫的召见了李龟年三人,是他将三人请来长安,结果三人却因此受到了冤屈的牢狱之灾,让他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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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裴旻与李隆基等候李家三兄弟的时候,远在胜业坊的戚清在府中接待了一位贵客。
一位年轻带着几分阴鸷的少年,少年年岁不大,只在二十三四,一身黑衣,身形高瘦,手足颀长,一对眼神深予人狠冷无情的印象。
对于少年的到来,戚清欢迎备至,照顾极其周到。
酒是少年最爱喝的中山冬酿,饭菜也是少年最习惯的辛辣口味:这个时代没有辣椒这种产物,却有芥末、胡椒、花椒、茱萸这些有辣味的佐料。
四种佐料掺和一起,让人闻之退避三舍,少年吃的却是津津有味。
在少年面前有一个熏羊腿,少年拿起桌面上的刀,随手一割,刀挑进了肉里,上下微微滑动,羊骨竟然让他从肉里给挑了出来。粘着油脂的腿骨上瞧不见一点肉沫,即便是骨节细缝里,也干净如新,比狗舔过还要干净。
“妙妙妙!”戚清拍掌大笑,“少公子这手庖丁解牛刀,可深得刘爷真传!”
少年当众露这一手,为得就是这声赞美,笑道:“那是!师傅说了,我便是为刀而生的刀客,是百年里都难得出一个的刀客。这切肉由算什么,扒皮抽筋都不是个事。”
戚清听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确实有些惧怕,但不是怕这个少年,而是少年口中的师傅。
昔年武后时期,酷吏盛行。以来俊臣为首的酷吏集团,把持朝政近乎十四年,在这十四年里,残害了无数忠良无辜。来俊臣手下有一人叫刘光业,武艺奇高,心狠手辣,令人发指。长寿二年,有人告发岭南的流放人员谋反。武则天派刘光业、王德寿、鲍思恭、王大贞、屈贞筠任代理监察御史,到各地审查流放人员。
刘光业到了岭南,突发奇想,将王德寿、鲍思恭、王大贞、屈贞筠叫到一起,设下赌注擂台,比一比谁杀的人多,展开了杀人比赛。
仅那一次,刘光业杀死七百余人,王德寿杀了五百人,最不济的也有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