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3章 刺史骑驴(1 / 2)

长孙大人数次暗暗给武媚娘使眼色,但武媚娘数次话到嘴边,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皇帝再对江夏王道,

“以后民情益稳,兵也要精。”

江夏王似是仍在回味皇帝方才之语,只是“哦”了一下,片刻后方道,“微臣这便与人议一议”。

皇帝说到去往崖州的长孙润,对几人道,“朕要的便是薛礼和长孙润这样的精兵,大可列阵破国,小可千里之外,取贼首级!”

赵国公看出来,皇帝刚刚所说要精兵的话,江夏王不是没听仔细,王爷故作含乎,只能说明这已触及到王爷的根本了。

大唐关陇、山东、辽北、西州、剑南几大军事力量,辽北一带不知不觉已被皇帝分化了。

李士勣一蹶不振,李弥到底是离江夏王近一些,还是离皇帝近一些,眼下连江夏王都说不好。

西州军界随着阿史那社尔的启用,自然在皇帝的绝对控制之下,剑南军力稍弱,也不在第一阶层,但李道珏和黑达在那里。

而当下份量最重的关陇、山东两派,分别以长孙无忌、李道宗为首。

在长孙大人这边,京师一带因鄂国公和卢国公的存在,关陇靠近京师一部最重要的力量早已经依附了皇帝,那么剩下的就是李道宗了。

潼关以东,河南府辖境二十座县,却设置着武定、复梁、康城、柏林、岩邑、阳樊、王阳、永嘉、邵南、慕善、政教、巩洛、伊阳、怀音、轵城、洛汭、郏鄏、伊川、洛泉、通谷、颍源、宜阳、金谷、王屋、成皋、夏邑、原邑、原城、鹤台、函谷、千秋、同轨、饯济、温城、具茨、宝图、钧台、承云、轩辕共三十九座折冲军府,每县平均供养着近两座军府,民生压力之大可想而知,那里全归江夏王掌握。

皇帝一向对军力掌控很紧,眼里不揉沙子,已经在给江夏王洒毛毛雨了。

国乱盛兵,国泰精兵,皇帝没有错,这将大幅度减少开支,与民休息。

赵国公猜测,到最后,江夏王也不得不做些妥协。

因为一向以来,李道宗都是站在皇帝一边的,皇帝只是削些兵,又不治江夏王于死地,他只要支持皇帝,荣耀与尊崇只会日益稳固。

皇帝诏令以赵国公、江夏王为首,组建的两大清议班子,便是给这两位重臣人人可见的超常尊崇。

唯独这两人在朝会时可以享受端坐议事的资格,是同样的意思。

以赵国公自己的情况来设身处地的揣摩,江夏王爷除了按着皇帝的意思去做,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赵国公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至于将来如何平衡几大军力的分成,就看皇帝自己的意思了。

这个年轻人,稳扎稳打,目的明确,几乎每一步都令人无法拒绝。

看得出,皇帝的精兵之语只是先期吹风,他无意逼着江夏王即时表态。

事实上,江夏王自从领命组建兵事清议班底之后,清议的成效并不如赵国公显著,那么从情面上看,江夏王即便有些不大乐意,也得挥刀自宫一段了。

赵国公不由得微微一笑,再用眼神去提示武媚娘。

但他看得出武媚娘有些紧张,眨着大眼睛数次盯着皇帝的唇型、揣摩他在哪里、会留出个使她插话的停顿,不过她的嘴张了几次都没说出话来。

此时,皇帝已对徐惠说,“今日到这里吧,你留下来与朕研商一下,鼓励江南富资者兴办茶、酒、丝、纺和瓷、肆各业的法子。”

其余人站起,同皇帝辞别,只有徐惠未动,武媚娘脸上瞬时闪过的落寞之态,被赵国公看在眼里。

赵国公心中暗道,“徐惠的地位看来真不好撼动啊!想不到先皇驾前一个赶制、应景之嫔,到了本朝,却成了陛下跟前捉笔如刀的红人!”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不解,“都说柳皇后的醋劲之烈,一点不弱于房玄龄的夫人,怎么她对徐惠就能这样放心,真是邪门了。”

……

赵国公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回到府上时已是午时,家人迎出来回禀道,“国公,府上有客到了!”

赵国公进府时,在府门之外并未看到什么车驾、仪从,只在府门之内拴了一头毛驴。

他哑然失笑,兴致很高地站下,对家人道,“你先莫说是谁,让老夫猜猜看……是不是同州刺史到了?”

家人惊讶地说,“国公,正是褚大人来了。”

赵国公暗暗哼了一声,举步入府。

按理说褚遂良是来访者又先于主人入府,此时主人归来他总该出来迎上一迎,但他没有。赵国公也不怪他失礼,移步入了客厅。

他看到同州刺史褚遂良并未身着官服,一副普通小商人打扮,头上戴着一顶无沿儿粗布帽子,旁边的凳子上还放着一条搭裢。

“褚大人,你就是骑驴到本官府上来的?本官的家丁倒没将你赶出去!”赵国公拱着手,问道。

褚遂良已起身回礼,赧颜道,“国公,你莫笑下官了!下官地界里出了人命,早已坐卧不宁,进个京也要乔装,生怕陛下知道了责问下官!”

赵国公笑道,“褚大人毕竟是三朝之臣,陛下不会的,你是多虑。”

褚遂良道,“金徽皇帝陛下当然一向宽仁为怀,但架不住他后边的那个淑妃,自鹞国公一案后,她一向看下官眼青,备不住枕边拱火。而陛下又说过,‘敢饿死乞丐者,刺史不要做’,下官就怕陛下万一认真起来,给下官来个杀一儆百,那便大大的不妙了。”

“死在你那里的乞丐,身份查明没有?”

褚遂良道,“那个人哪里是乞丐!分明是前些日子、陛下赦令还俗的红云寺和尚,那小子一向养尊处优,生前一定眉清目秀,膛油比下官还厚呢!”

赵国公去看褚遂良,年近半百的人了,果然是衣带渐宽,颧骨也支楞着,不知他这些日子都受了什么煎熬。

赵国公婉惜地说道,“褚大人,你可真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