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9章 过晌不归(2 / 2)

府中上下找翻了天的时候,高峻正在兴禄坊三伯的酒席上装醉。

兴禄坊高府一座大府第,进了正门之后分作了几处各自独立的院子,这是阁老生前坚持的,兄弟六个不许分家、就住在一起。高履行兄弟六个的院子自成一体、但六家进出一座大门。

这次的酒席是高纯行操办的。

儿子高峥一下子升了四阶,高纯行认为这个荣耀也是不小了。高纯行身为将作监丞,是个从六品下阶。眼看自己四旬已然开外,官职一连几年停步不前,他早就不对自己报什么奢望了。

但儿子不同,他还年轻,尤其是有老五家的高峻在那里比着,他也真是替儿子着急。这一次,高峥连升四级,既出乎高纯行的意料,细想想也就有些理解了。

高峥回来后曾对父亲说过,高峻在尚书省的衙门前、当了众官员的面送还银子的事,当时好像吏部侍郎郝处俊也见到了。

高峥有些难为情,但他父亲对他道,“别人又不知里面的来龙去脉,而且高峻做得也极自然,你不必难堪!但他这么做,暂时是不想管你呢。”

高纯行对儿子说,只是你妻子有些操之过急了。高峻刚刚上来,你叫他如何为了家里人朝人开口!要是依着我来办这件事的话,总会过些日子再说。

谁知第二天的早上,高峥一到吏部,侍郎郝大人便将他叫过去,神秘且私密地、满面春风地对高峥道:

“恭喜高大人,国子监主薄致仕归乡,这个职位就空出来了。恰好太子殿下问到本官谁接任合适,本官考虑高大人在吏部,一向办事沉稳从无纰漏,又有才学,本官便举荐了你,而殿下当时便同意了!”

听过此情,老于官场事故的高纯行便叹道,“看到了吗!高峻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你说了些家事,便有人看到你的才学了!又何须高峻开口!?”

但不论怎么说,郝大人的心意是一定要记在心里的。至少,一场拉近彼此感情的家宴必不可少——也不须以整座高府的名义,那样的话太招摇了。就以高纯行府上的意思来操办。

高府中的几位爷们肯定要请过来,再就是高纯行、高峥父子在衙门里相交不错的一些同僚们,女眷们就不请了,反正夹公带私的,女人们多了难免搞得动静太大。

于是,在家里的高履行、高至行、高真行,吏部郝侍郎、一位考功主事、两名令史、两名掌固,高纯行在将作监的一位知交,再加上兵部尚书高峻,总共计划着也就是这么些人。

只是临时又来了一位,乃是万年县县令姚大人。这样一来,本来打算着放小规模的一次家宴,加上高纯行夫人和高峥的夫人安氏,便达到了十六个人,一桌已经不够坐了。

等到高峻到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到了,人们不约而同地起身迎接。

在今天的酒宴上,官职最高的就是高峻,正三品,而身份最低的是吏部衙门里的两名掌固,是流外七等。

在高峻之下的就算是吏部侍郎郝大人,是正四品上阶,之后就是万年县令姚丛利,是个正五品。这二人极力请高峻上座,但高峻道,“不成不成,这里是家里,怎么有我的上座!但郝大人和姚大人是客,理应上座。”

三伯连声说,高峥能获新任,多亏了郝大人的举荐,高峻你要多敬郝大人几杯!高峻连忙举杯敬侍郎。

侍郎受宠若惊,深深地饮了,与兵部尚书道,“吏部为国选官,为的是社稷,郝某正是做了该做的,不消言谢!”

于是高峻就明白了,三哥高峥的升职,果然是吏部的这位侍郎出了力的。他回忆出上次与高峥在衙门外交待那九百两时,这位郝侍郎仿佛就从边上经过的。

在另一桌上的,是高峥陪着的几位低品级官员,一位考功主事、两名令史、两名掌固,府中的两位女主人也在其中凑数儿,正好也是八个人。

其中的一位吏部的令史一边喝着酒,一边侧着耳朵、听这边酒桌上几位高官说话。听着总算有个间歇,便抓机会、端了酒杯跑过来敬兵部的高大人。

他说早就敬仰高大人的英名了,对于高大人在西州、剑南、漠北,甚至乙毗咄陆部的骇人战绩惊羡不已。

高峻听他说得夸张,本不想喝,但碍于面子、又是在三伯家,不应承着显得眼高于顶,于是把酒干了。随后另一位掌固也凑上来,又是单独敬兵部高大人。

掌固说,“高大人由天山牧总牧监变成了大唐的总牧监,管得牧场就更多、马匹也更多了!听说高大人最近又在整顿马政,高大人年轻有为,真让卑职敬仰,如慕高山、如临大川……滔滔不绝……”

而考功主事也过来,敬过高峻酒后,则问,“不知对于私户蓄马的税赋方面,高大人可有什么新消息透露?下官的一位表妹夫正有意、也有些财力,想多养些马匹为国出力,只是不知新政有没有利……”

一时间,高峻就有些应接不暇,多喝杯酒是可以,但事关马政中的点滴,连陛下那里他都没腾出功夫去禀报,如何就能与几个流外的小吏乱讲?

万年县县令姚丛利,正是经这位吏部考功主事透露、知道兵部尚书要赴席,这才不请自到,名为恭贺高峥荣升,实际是想找个机会,结交一下新任的兵部高大人。

不然,他一位正五品的赤县县令,怎么都不会为了一位从七品下阶的主薄单跑一趟。

姚大人摇着手对另一桌人道,“你们总该让高大人夹两口菜是不?再说,你们桌上有两位美貌的夫人,不也正该好好表示一下敬意?”

于是这边才消停下来,郝侍郎便说起了早年时,阁老对他的提携之恩,而姚县令则低声对兵部尚书道:

“高大人新至长安,公务繁忙,又是高丽战事、又是马政,掌管着五部衙门,但身体一定不能过于劳乏……酒也要少饮,但下官就有个好的去处,诗情画意佳人如梦,正好陶冶性情,有机会下官可亲自引高大人前去消遣……”

此时,屋外的天色黑压压一片布上来,雨声也由小至大、渐渐连成一片,而兵部尚书因为饮的过多、过急,此时连筷子也拿不稳了。

高纯行吩咐高峥道,“快扶你兄弟到后边躺躺,再弄些醒酒汤给他!”

高峥欲起身,但他的妻子安氏嗲声对他道,“帅不离位,今天的日子你不须动,让我与母亲来吧。”于是,这婆媳两人竟然不叫下人,一边一个搀扶着高峻离席、到偏厅中躺下。

雨下个不停,最后天色阴沉到了在屋里要点上灯烛摸得到酒杯,但丝毫也未影响人们的酒兴。高纯行是酒桌上的中心,他心情很好,最后也说笑起来。

上至高官、下至普通的小吏同堂畅饮,大家谈天说地、凭添情谊,兵部尚书酒酣而卧,不论何时说出去都是美好的回忆,也是值得一提的谈资……

但高峻却是在装醉,三哥高峥的荣升他也高兴,但出力却不是自己。高峻不想那些小吏们将这件事情凭空意会到自己身上来,这样不好。

一位高峻府上的精干护卫浑身精湿地匆匆赶来,说有要事回禀高大人,高大人即便醉酒了,也一定要见,因为这是柳夫人让来回禀的。

又是三嫂安氏起身、领着卫士到偏厅,果然见高峻仰卧、不醒人事。

但卫士发现,高大人眯着眼睛、一见安氏出去,便低声问他,“府上有什么事?”卫士将二小姐高尧、五夫人崔嫣外出骑马、过晌未归的事低声一讲。

高峻一听,差点儿没跳起来,但又觉着酒醒得如此之快有些不妥。他想了想,对卫士道,“附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