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冰想了想道:“那我可真说了啊,说的不对的地方你可莫要笑话我。总之不要把我的话当真,我可不想让你心里添堵。”
林觉呵呵笑道:“你放心便是。这等大事,我又岂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便改弦更张。你没看到全军上下已经摩拳擦掌准备战斗了么?此战已然箭在弦上了。你不用担心会影响到我的决策。”
白冰点头,转头看向暮色中的山野,轻启红唇道:“好。首先冰儿觉得我落雁军十万兵马和对方三十万兵马正面交战便是不明智的举动。明明对方兵力是我们的三倍之多,却还要与之正面交战,是否有待商榷?其次则是女真人最善于野外作战,咱们没有避其锋芒,反而让他们发挥他们的长处,这是否过于托大?虽说我落雁军并非乌合之众,但这般硬碰硬的战法是否不智?若是守城之战却还可理解。冰儿见识浅薄,这些话也许太幼稚,夫君莫要见笑,但这却是我内心中的真实想法。”
林觉微笑点头道:“你的看法并不幼稚,你说的这两点确实是事实,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白冰娇嗔道:“莫非你心里早就明白这些东西么?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是不屑一顾么?”
林觉缓缓摇头,目光投向一片忙碌的塔下数里长宽的大营,轻声道:“冰儿,你能想到这些,难道军中将领会想不到么?夫君我就算没想到,小王爷、马副指挥使,沈副指挥使,马青山、孙大勇,梁七等等将领们难道都想不到么?他们难道不会提醒我这一点么?”
白冰想了想道:“他们也许都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们太信任你,太依赖你了,或许他们觉得,你既然不说,这便没有关系。冰儿看的出来,整支落雁军其实都是遵循夫君的命令,依靠着夫君的决策来行事的。他们或许想到了一些东西,但是他们怕夫君早有安排,说出来反而露怯了。就像我一样,我其实也是觉得夫君必有考虑的,我问出来只是想心安罢了。他们可能没有我这么方便问你,毕竟冰儿是夫君的妻子,说错了话夫君也不会见怪的。”
林觉皱眉道:“你说的或许有道理,他们确实太依赖我的决策了。但这也很正常。我是落雁军的统帅,他们遵循我的军令本就理所当然。军令如山,我的话便是军中圣旨,他们不可质疑是他们的天职。有的时候,是不需要讨论的。就像现在,一
旦讨论战斗细节,便会出现无数个主意,到最后无法统一。那还不如我一个人下令说了算。因为此战不可避免,没有任何讨论的余地。落雁军想要有一番作为,这一战必须接下。这是前提,你可明白?”
白冰蹙眉摇头轻声道:“冰儿愚钝,我不太明白。”
林觉道:“眼下局面使然,我落雁军既然出山,便断无回山之理。现在朝廷已然名存实亡,吕中天同女真人已然勾结在一起。若我们落雁军不能打开局面的话,将无存身之地。也许很多人会想,大不了回伏牛山落雁谷中去,过原来的日子。殊不知那已经绝无可能了。一旦我们败退,女真人势必吞了大周江山,吕中天也会乘机自立,无论他们哪一方都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伏牛山看起来很大,其实太小了。资源也匮乏,禁不住他们的围剿的。就算不围剿,困个三五年,便把我们困死在山里。我们其实已经毫无退路,避无可避。只有正面一战,战胜对手,方可打开局面。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落雁军数年来蛰伏山中,正是为了眼前这一刻,只有誓死一战,除此无他。”
白冰缓缓点头道:“冰儿明白了,确实如此,我们确实没有退路了。眼下退让,便放弃了大周天下,龟缩在伏牛山中也只是等死罢了。还谈什么拯救藏身万民,扶大周社稷于倾覆之中?”
林觉点头道:“正是。你所言的正面与之交战的弊端却也是事实。对方确实比我们兵马多三倍,而且女真人善于正面野战。我自然也知道这些。但这些都是我们无从避免的事情。我们无法凭空多出兵马来作战,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这十万将士。我们也没有城池可守,除了汴梁城,京畿之地无坚城可守,我们也只能和他们子啊旷野上正面交战。这些我们不是不明白,但是我们别无选择。倘有其他的选择,自然会做出调整,可惜我们并没有。”
白冰仰视着林觉的脸,突然心里有些羞愧。她还以为夫君有所疏忽,但其实夫君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些。
林觉的目光凝视着已经暮色沉沉的大地,口中还在继续说道:“你所说的还只是两点显而易见的弊端罢了,其实我们自身的困难还有很多。譬如我们这十万兵马,虽然在伏牛山中训练了数年,看上去兵强马壮。可是,他们当中真正参与过实战的不到四成。其余的都没有真正经历过战斗。你该知道,训练的再刻苦,再贴近实战,那也不能和实战相比。真正的战场上,哪怕是武技高强之人,若是没有见识到战场的惨烈,怕也连一名瘦弱的经验丰富的老兵有用。冰儿还记得当初你第一次随我在落雁谷杀敌的情形么?还没见到敌人,光是看到战场上的尸体你就已经要崩溃了。而那只是小小的战斗罢了。真正的大规模的作战你也经历良多,你也知道那对人心理上的冲击。训练的再好的士兵,在残酷的战场上能否真的有用?谁也不知道,谁也无法保证不是么?”
白冰惊愕无言,她不得不承认林觉的话是对的。原来隐忧不止是自己看到的,夫君看到的远比自己看到的要多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