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零章 煎熬(2 / 2)

大周王侯 大苹果 2766 字 2022-09-28

榆林巷方家宅院里,寒冷的屋子里,昏黄的烛火之下,方家三口正泥塑木雕一般的坐在屋子里一言不发。桌上的饭菜已经冰凉,饭吃了一半便被方敦孺说的话给打断,从那以后,方家三口便坐在原地一言不发了。

方敦孺阴沉着脸看着跳跃的烛火出神,他的脸上充满了沮丧。方师母恨恨的看着方敦孺的脸,眼里满是失望。坐在方师母身旁的方浣秋满脸泪痕,神情绝望。不断的低声抽泣。三个人就这样坐着,坐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也没人说话。

“你的心真的太狠了,你就这么将林觉逐出门墙了?那孩子那点对不住你?你便不能给他机会?你这样将他逐出门墙,又将他赶出了衙门,你让他今后如何立足?”方师母终于开口了,语气中甚为不满。

方敦孺皱眉沉声道:“你当我愿意这么做么?他若不是闹得太不像话,我怎么会这么做?曾几何时,我对他抱有多么大的期望,我以为他可继承我的衣钵,可谁能想到,他越来越让我失望,以至于这一次我无法再饶恕他。”

“你的心像铁一样硬,像冰一样冷。我不知道你们师徒为了什么翻脸,我只知道,林觉对我们孝敬照顾有加,没有丝毫的对不住我们。你只说他做错了事,可你自己扪心自问,你为他做了什么?你这个老师为他这个学生铺路搭桥了么?他前年秋闱大考的时候你不在杭州,明明知道他秋闱在即,你急着来京城。你这个老师便称职么?更别说你和严大人非要去查他们林家,弄的他们林家差点家毁人亡。他授官的时候,明摆着不公平,你这个老师帮他说一句话了么?你只知道要求他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事,可你对他又给予了什么?你让林觉心里怎么想?”

方师母连珠炮般的数落起来,既然开了头,言语之中也不再客气,将自己心中的怨愤全部发泄了出来。

方敦孺显然有些受不住了,皱眉喝道:“妇道人家,懂的什么?我行事自有我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

方师母冷笑道:“什么狗屁规矩,少拿这些话来搪塞。你就是为了你自己罢了。我是妇道人家,自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却知道,做人总是要有人情味,不能只顾自己。倘若如此,迟早众叛亲离。”

“住口!”方敦孺怒喝道:“你懂什么?我现在受皇上重托,肩负变法图强重任。我的一言一行都在众人眼中,我必须持身以正,不徇私情。而且变法之事干系到社稷安危,是天大的事情,岂能去在意这些小事?他在这种事情上跟我唱反调,我便不能容他。这是大是大非之事,可不是儿戏。你这妇人,怎地不知轻重。”

方师母冷笑道:“哎呦,好了不起。你在松山书院教书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不知轻重?现在回来当官了,便神气起来了。什么变法图强,我妇道人家不懂。我只知道,再怎么变,有些东西却是变不了。君臣父子,仁义礼智信不能变。倘若变法是为了让人与人之间没有人情味,那这变法有什么用?”

“荒唐,荒唐,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已经心乱如麻,你还来说话气我。我不吃了,我回房睡了。”方敦孺起身便走。

方师母叫道:“你是自知理亏。反正我跟你说,你是将林觉逐出师门了,我却还当他是家里人。我还是他的师母。我可没有你这么无情。明日我和浣秋去看他去。你不要他,我们要他。”

方敦孺怒喝道:“不许去。”

方师母冷笑道:“你瞧我敢不敢,我倒要瞧瞧你方大人多大的官威。是不是觉得我们娘儿俩也碍了你什么变法图强的大事了,你大可以将我们娘儿两扫地出门,就像你对林觉那般。”

方敦孺咬牙切齿,嗔目喝道:“你……”

方师母怡然不惧,蹙眉昂首与其对视,丝毫不让。方敦孺摇头叹息道:“不可理喻。”说罢一跺脚,拂袖而去。

……

烈日炎炎,放眼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太阳炙烤的林觉口干舌燥,皮肤晒得灼热刺痛。干渴的嘴巴里似乎要喷出火来,身体像是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头疼的像是要炸裂开来一般。

林觉就这么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之中走着,走着。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目睹着沙丘之侧倒毙的累累尸骨,林觉觉得自己似乎永远也走不处这片沙漠了。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进入这沙漠之中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里走着。他只知道自己要走出去,走到绿树如茵,湖水清凉,繁华似锦的地方去。可是似乎永远也到不了了。

终于,林觉倒在了灼热的沙丘之中,全身上下说不出的刺痛,嘴巴里干渴的说不出话来,连唾液都粘稠的像是胶水一般。白花花的太阳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不得不闭上眼睛,疲倦感如潮水般涌来。他知道自己不能睡在这里,因为这一睡,便永远起不来了。可是他已经没有气力睁开眼睛。

就在意识陷入迷糊之中的时候,嘴巴里突然滴入了一滴清凉甘甜的液体。这像是甘霖一般的东西立刻让林觉精神大振,他张大嘴巴,让那甘霖般的液体源源不断的流入口中。那东西入口之后,仿佛像是一股清凉的气流流遍全身,然后身上的痛楚开始消退,嘴巴里的干涸,炸裂的头痛开始消失,身体变得舒服了起来。下一刻,意识恢复,林觉也在一阵惊叹之中睁开了眼睛。

入目所在,是精美的房舍。几张如花似玉的关切的俏脸在眼前摇晃,耳中听到了是绿舞的喜极而泣的娇呼声:“公子醒了,公子醒了……谢天谢地。”

“醒了,哎呀,可吓死人了,终于醒了。”这是芊芊的声音。

“拿清水来,再让他喝点水,嘴巴都干的起皮了。对了,冷布巾不要断,浸湿了在外边晾冷了给他敷上。”这是谢莺莺沉着的声音。

林觉长吁一口气,原来适才是一场噩梦。想想真是可怕。倘若醒来还在那沙漠之中,那可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别动!你身上扎着针灸呢。”白冰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个温柔的手掌覆盖住林觉的额头,制止了他起身来。林觉重新躺下,侧首看去,正和白冰关切的美目相对。

林觉微微抬头看向自己的身体,顿时吓了一跳。只见手臂胸口大腿上银光闪动,扎着几十根银针。

“我……我这是怎么了?”林觉有气无力的道。

“公子晕倒了,发烧的厉害。全身都火烫,吓死我们了。幸而冰儿会诊治,喂了丸药,还有给你针灸,你才醒了过来。适才我们都吓坏了,公子抽筋了,吓的我……还以为……”绿舞说着说着便大滴的往下掉泪。

林觉微笑道:“别哭,我又没死。对了,刚才谁喂我喝的什么?很好喝,心里本来火烧火燎的,一下子便舒坦了。再来几口就好了。”

白冰轻笑道:“那是雪莲花蜜,师傅那日离开时给了我一瓶,全给你喝了。很是珍贵的东西。雪莲生在雪山之上,漠北有一种蜜蜂不畏严寒,专门采食雪莲花酿蜜。雪莲本就很少,这种蜜蜂更是少。我师傅收集了几十年,每年只得数滴花蜜,几十年下来才得几两蜂蜜而已。这种蜜对人很有好处,清毒解热更对功力有鄙夷。长这么大,我只喝过几次。适才见你烧的凶猛,已经全部冲冰水喂你喝了。你想喝,下次见到我师傅问问还有没有,估摸着也没了,毕竟太少。”

林觉愕然道:“这么珍贵的东西?全被我喝了?这可暴殄天物了。早知道不要喂我喝了。”

白冰嗔道:“救人要紧,东西算什么?”

芊芊在旁叫道:“林大哥,你可不知道,白冰姐姐厉害着呢,请了郎中来说你烧的太凶猛,说没办法治,白冰姐姐便取出银针来替你扎针。真是神奇的很,扎了之后,你便醒了。”

白冰笑道:“这有什么神奇?我还是第一次做这个事,师傅教过我针灸之术,我们常年住在漠北经常受风寒侵袭,发烧是常有的事情。我师傅便用针灸之法治疗,很是见效。我学了些,却从没敢去做。今日也是急的没法子才动的手,心里很怕扎坏了公子呢。”

绿舞道:“那还能扎坏人身子么?”

白冰道:“当然,针灸其实是银针探穴。人身穴道有的极为凶险,死穴受损伤及性命,还可能会导致瘫痪失明聋哑等等危险。所以我才紧张的要命。”

众人惊愕无语,林觉苦笑无语,原来自己成了白冰第一次针灸的实验品了。这妞儿心也是真宽,就不怕把自己给扎死么?扎死倒也罢了,扎个半身不遂屎尿失禁,那还不如死了呢。想来是因为太担心自己的状况所致。听她们的口气,自己应该是高烧不退,烧的都抽筋了,这种确实有性命之忧,而且很容易烧成白痴。紧急情况下,白冰恐怕也顾不得什么了。

看着身边众女如花面容和关切的神情,林觉煎熬的心绪安宁了许多。自己虽为恩师所弃,但自己亦为许多人所爱,不应辜负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