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觉道:“大伯,这等时候,我岂敢乱说。当真如此。”
林伯庸搓着手道:“那还等什么?这条件我是同意的。既可救出伯年,我林家也可不散,这是目前看来最好的办法了。大伙儿觉得如何?”
“挺好的,目前这种状况下,这是很好的结果了。”众人纷纷表示同意。
林伯庸看着林觉道:“林觉,大伙儿都觉得这办法不错,你认为如何?倘若可以,咱们便可应下这个条件。”
林觉皱眉轻声道:“大伯,诸位兄长,此事并不值得弹冠相庆。虽则梁王府出了二百万两银子买下我们林家的产业,也将一切维持不变,我林家也不至于彻底失了生计,还可每年得三成利益。但是,毕竟我林家产业已失,相当于受雇于梁王府,替别人做事。说句不好听的话,倘若哪一天被人一脚踢开,那也无话可说。毕竟产业是别人家的产业。于我林家而言,这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众人嗔目无言,心中有些羞愧。确实,林家到了这样的地步,适才仿佛还像是捡了便宜一般,这种心理确实奇怪。产业失去,林家其实已无根基,只是被人雇佣的罢了。你可以假装不去想,但这一定是心里最难过去的坎。堂堂林家,落到受人雇佣,在杭州城中怕也再难立足,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了。
林伯庸也老脸一红,他也只是想救人心切,之前想不出两全之策,此刻有个比较好的解决办法,才会有些激动。被林觉这么一说,也有些羞愧起来。
“林觉啊,不是我们弹冠相庆,确实目前情形之下,这似乎是唯一能两全其美的办法了。”林伯庸道。
“大伯,我们还有第二个选择。这也是我竭力向梁王爷争取的条件。你们要不要听一听?”林觉道。
“哦?你提出的方案?快说来听听。”林伯庸坐直身子探身道。
“第二个方案便是,梁王府出二百万两银子,名义上买下我林家产业。但我林家有赎回之权。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梁王府同意我们林家在五年内赎回林家所有产业。条件是,我林家每年还款五十五万两纹银。在这五年时间里,林家产业依旧由我林家掌管,梁王府绝不插手。五年后倘不能达到要求,梁王府收回产业,我林家需另外支付四十万两这五年的经营收益。倘若无银子,便以宅邸房产全部抵押付款。”
林觉清晰的声音送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厅中众人听的真切,每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每年还款五十五万两,五年时间便是二百七十五万两。也就是说,这五年时间里,梁王府总计得到二百七十万两银子。而林家则通过这种方式完成对林家产业的重新收回。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也是一个让林家重新走回正轨的机会。
“每年五十五万两银子,我林家一年能赚这么多银子么?这……这怕是不可能吧。”林颂咂嘴道。
“咱们林家一年能有二十万净利已经是很好的年景了,五十五万两,这怎么可能?梁王府也太黑了吧,二百万两银子,五年时间便多赚七十五万两,拿咱们当什么了?”
“是啊,这可堪比高利贷了。这条件太苛刻了。”
一群公子们交头接耳议论道。
林觉冷眼看着众人,沉声道:“这是我提出的条件,人梁王府还不肯呢。这其实就是变相的以产业抵押向梁王府借银子而已,梁王府凭什么要借给咱们一笔巨款?借钱不用给利息的么?说什么高利贷?现在你想借高利贷,又有谁敢借给咱们?”
众人皱眉噤声,各怀心事。
林觉继续道:“我之所以提出这个方案,不为别的,只为了保全我林家的产业。五年时间,完成我林家的自我救赎。每年五十五万两银子,这确实是个很庞大的数目。但是,当此之时,我们不咬紧牙关,不艰苦奋斗五年,又怎么能保住我林家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这份家业?我林家经此一事之后,每个人心里都要明白一点,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懒散,那样毫无作为了。现实逼着我们去拼搏,否则我林家就要在我们这群人手里衰败没落,最后分崩离析。那样的话,我们都是林家的罪人,将有何脸面见泉下林家先人。我们要让世人都知道,无论什么打击都休想击倒我们林家人。这五年,忍辱负重,拼着脱三层皮,拼了形销骨立又当如何?只要挺过去,我林家将迎来所有人的尊敬。荣而不骄,损而不馁,这才是我林家子弟骨子里该有的血性!”
厅中雅雀无声,但每一名林家公子的眼睛不知在何时起变得亮晶晶了起来。身体里原本那慵懒流淌的血液也突然加速,变得迅若奔马,变得火热澎湃。是啊,倘若这五年时间能完成这次救赎,那将是怎样的一个场面?所有林家人都可以挺着胸膛告诉世人和后世林家子孙,在林家最危难的时候,你们的叔伯父辈拼死一搏,守住了家业。那是何等的自傲。
“啪啪啪!”林伯庸带头鼓起掌来,他也激动的眼角泛泪。多少年了,林家众人已经被安逸和平庸打磨的失去了血性。现在或许是重新激发起林家血脉中的坚韧和血性的时候了。而眼前这个三房庶子,正是他图醍醐灌顶一般的点醒了众人。想想以往的岁月,林伯庸感慨万千,后悔不已。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醒悟过来,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不如眼前的这个林觉。林家的未来或许在林觉身上了。
“说得好,林觉,你说的对。此时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林家产业没了,林家的基础也就没了,林家这座大厦就要倒了。我们也都没脸去见先祖。想一想我林家先祖们,数百年前,他们披荆斩棘宵衣旰食,洒热血,流血汗,经历了多少苦难和风浪。唐武帝之时,打压世家豪族,我林家先祖为了保全林家众人,不惜慷慨赴死,换的后代平安。多年来,我林家经历了风波颠沛,一路走到今天。这其中多少代先祖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到了我们手里,我们怎么能毁了这一切?二弟一定要救,林家也不能倒。林觉提出的这第二个方案正是我林家在此刻最需要的,任何的后路都没有,我们必须要苦熬这五年,必须将林家产业完全拿回手中。除此之外,别无他途。我林伯庸在此立誓,倘若五年后不能完成这件事,我便自溺于西湖之中。死后以黄土覆面,因为我无颜见泉下先祖。”
林伯庸站在那里,浊泪滚滚,对着林家众公子颤声慷慨而言,情绪激动之极。林家众公子也受其感染,每个人都红了眼眶,咬牙握拳。先祖的荣光,众公子耳熟能详,引以为傲。现在,林家再次到了衰亡的关头,他们无法逃避责任,他们必须站出来,必须摒弃一切杂念。
“爹,五年之后,倘若不能完成目标,儿子陪您一起跳西湖。”林颂大声叫道。
“林润也陪爹爹和二哥一起跳湖。”林润叫道。
“我也跳!”
“我跳!……”
众人一片叫嚷之声。
林觉苦笑无语,怎么好好的一次鼓劲和说服变成了发誓跳湖的自杀大会了。
“大伯,诸位兄长,跳湖容易,但一死了之可不是什么好办法。咱们要想的是如何完成这个目标。一年五十五万两银子,这确实不容易。这是我林家每年收入的三倍。在经营上要多下功夫才是最终的解决之道。我心里有些计划,但现在也不必细说,之后我们再详细计议。现在我要问诸位的是,你们同不同意这第二个方案?”林觉高声道。
“老夫同意!”林伯庸沉声道。
“我同意。”
“我们也同意。”
众人纷纷叫道。
林觉点头道:“好,既然所有人都同意了,那么明日我便带着大伯去梁王府定下协约。这件事便再无反悔了。”
“林觉,就按你说的办,谁也反悔不了。今日之事已成决议,明日我跟你去见梁王,定下协约。”林伯庸沉声道。
林觉点头道:“好。”
林润忽道:“二伯是家主,要定这个契约需要家主许可。这是我林家的规矩。可是现在见不到二伯,时间又紧迫,该怎么办?没家主点头,这契约怕是不成呢。”
林伯庸皱眉沉吟道:“也是,应该告知伯年一声。他是家主呢。”
众公子瞪着眼无语,心中均想:二伯这个家主没做出什么好事,反而给林家带来这么大的灾难,这个家主怕是不该继续当下去了吧。倘若还赖在家主位置上不下去,那简直让人寒心了。
林觉伸手入怀,取出了那枚象征家主身份的扳指递给林伯庸。林伯庸惊愕问道:“这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林觉道:“二伯交给了我,说他不胜任这个家主,他要卸任家主之位。我其实也觉得二伯不适合再当我林家家主,毕竟犯下重大过错。所以我便接了这扳指。现在大伯来了,我想,林家上下,现在最适合当家主的还是大伯。请大伯重新回来执掌林家事务吧。”
林伯庸愣愣的看着那枚扳指,神情很是复杂。众公子也都默默无声的看着。林伯庸重回家主之位虽非众望所归,其实也是可以的。但他在任上虽然比林伯年好些,但众人在林伯庸任家主的期间都留下了许多并不美好的回忆,所以心情也都很微妙。更何况,此时此刻的林家,面临巨大的压力,谁当家主,那都不是一个轻松的差事。谁当家主,都是一场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