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三夫人提到了宴请的事,送含珠姐弟回去的路上,楚倾仔细想过,对含珠道:“先前你年岁小,爹爹暂且让夏姨娘管家,转眼你又要长一岁了,正好赶上年关府里事多,菡菡多去老太太你三婶那边坐坐,跟着学学,出了正月,你就开始管事吧。”
女儿懂事了,楚倾很放心把内宅交给她,百花园那边女儿不好插手,就还由夏姨娘管。
含珠受宠若惊,还有点担心,“我,我怕我管不好。”
一个莲院含珠不惧,管整个二房,包括侯府宴请筹备与各种礼尚往来,含珠心里实在没底。
楚倾温声鼓励道:“不怕,刚开始学难免出错,菡菡放心大胆地管吧,弄砸了爹爹也不会怪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你看看身边丫鬟里有没有能干的,让她与你一起学,将来帮你分忧,找不到就跟爹爹说,爹爹给你请个嬷嬷。”
说到这个份上,含珠只好应下,“女儿试试吧。”
楚倾继续勉励了两句,回到莲院,想到下午无事,楚倾让如意四喜准备文房四宝。
含珠好奇地看他。
楚倾笑着解释道:“你大伯母三婶那边的客人名单应该都定下来了,咱们这边的爹还没来得及写,趁这会儿有空赶紧写出来,明天你送过去,顺便爹爹也告诉你咱们家都跟哪几家走得近。”
这是正事,含珠来了兴致,楚倾坐在红木矮桌一侧,她就坐在他旁边,认真地看。阿洵趴在姐姐背上跟着看,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一条腿站稳了,一条淘气地贴着姐姐后背玩,胖胖的小脚丫子蹬来蹬去的。
楚倾侧头,对上女儿秀气姣好的脸庞,儿子不懂装懂的傻模样,心情大好,问儿子,“阿洵都想请谁?你李伯父家里也有个你这么大的小孩子,阿洵想不想跟他玩?”
“我想表哥,”阿洵已经坐到姐姐怀里了,歪着脑袋跟爹爹说话,“请表哥,还请舅舅舅母,请嘉表哥,还有凝姐姐跟壮壮!”
含珠悄悄松了口气,以楚倾最近对他们的态度,为了哄阿洵,周家人他一定会请的。含珠最想见的就是妹妹,至于那个人,含珠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抱紧不老实扭来扭去的男娃,静静等待楚倾怎么说。
楚倾被儿子逗得朗声大笑,“爹爹第一次听说请狗来做客,还是阿洵别出心裁!”
阿洵才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指着纸催爹爹,“快把壮壮写上!”
楚倾飞快在红纸上写了几个小字,捏起纸来给儿子看,“写上了,这两个字就念壮壮。”
他之前已经写了几家,阿洵就以为舅舅舅母的名字都在上头了,咧着嘴笑。
含珠不大信,凝目一看,果然就见楚倾写的是武康伯府,欺负阿洵不认字呢。
她轻轻地笑了。
女儿笑得温柔,楚倾心里也柔软,刚要提一个女儿的好姐妹家,阿洵又指着那堆刚劲有力的小字问:“哪个是表哥?”
含珠垂了眼帘,上面并没有静王府,不知是楚倾不想请,还是一会儿再添上。
而直到此刻,含珠才发现,她是希望楚倾添上的。
想见他吗?
含珠捏了捏阿洵的小胖手。
不是特别想见,但还是有一点点想。那人冷冰冰的,时而君子守礼时而霸道欺人,单独跟他在一起,含珠怕他,然人群里看到他,含珠又觉得安心。京城知道她们姐妹俩的过去的,只有程钰与方氏,方氏只是听说,没有见过她的家,程钰却在那座江南宅院住过,还跟她们一路行了过来,是以看到程钰,含珠就会从这离奇如梦的日子里走出来,记起自己不是楚菡,记起自己姓江,名含珠。
楚倾也在想程钰。
他想到了侯府以前请客,静王与新王妃谢氏从未来过,只有程钰与世子程铎会来。
“阿洵亲爹爹一口,爹爹就写表哥。”他笑着哄儿子。
阿洵立即从姐姐怀里站了起来,抱住爹爹亲了一口。
含珠抬起眼帘,见楚倾确实将“静王府”三字加上去了,心头就如有暖风吹过,起了涟漪。
女儿这边嘱咐好了,次日一家人去老太太那里请安,楚倾正式请大夫人三夫人帮忙指点女儿,两位夫人笑着应了,接下来几日,含珠就常常往大房三房那边跑。阿洵是姐姐去哪儿他就去哪儿的,大房那边有老太太乐意哄他,到了三房,阿洵乖乖坐在姐姐怀里,一本正经地看三夫人管人,好像他也能听懂似的。
含珠早年丧母,自家后院都是她管事,会打算盘会看账本,如今要学的无非是勋贵人家的行事方式,开阔一下眼界而已。最基本的都会了,其他的以小见大,很快就懂了,大夫人三夫人见她上手快,更加信了侄女昏迷后脑子变聪明了的说法。
两位长辈夸她的时候旁边肯定有丫鬟们伺候,那些丫鬟们在主子们面前规规矩矩,私底下素来喜欢嚼舌根,又不是什么避讳不能说的事,于是大姑娘温柔聪明行事有度的话就飞快传遍了整个云阳侯府。
富贵将话传给楚倾,楚倾自豪无比。
柳枝将话说给楚蔓听,楚蔓心里就不是滋味儿了。嫡姐越好,爹爹就会越喜欢她,这阵子爹爹已经单独陪嫡姐阿洵用过好几次饭了,却没有单独陪过她。
楚蔓委屈地去了生母那里,进屋就见生母坐在暖榻上绣衣裳呢,粉红的颜色,轻薄的绸缎,一看就是给她做的。
“娘。”母亲惦记她,楚蔓心里总算好受了些,坐过去,摩挲那料子道:“娘这么早就给我做夏衣了啊?”她真的喜欢这颜色,嫡母去了她也得跟着守孝,都两年没穿红了。
夏姨娘点点头,拉起袖子朝女儿身上比划比划,自言自语似的道:“这几个月蔓蔓肯定还会长个子,袖口得加长些。”慈眉善目,是温柔的母亲。
楚蔓突然很替母亲不值,母亲这么好,为何不能嫁给爹爹?嫁了,她就也是嫡女了。
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母亲以前只是个丫鬟。
“娘,你给爹爹绣的那件袍子,送给爹爹了吗?”楚蔓小心翼翼地问。
夏姨娘手一歪,针尖扎到指肚,她飞快曲起手指,平静道:“有个地方不满意,还得再改改。”
楚蔓低下头,忍着心酸问:“那爹爹来看过你了吗?”
夏姨娘瞧见女儿哭了,叹口气,收起针线放到一旁,抱住女儿问:“爹爹事情多,没空过来,蔓蔓别多想,娘现在过得挺好的,你爹爹不来,娘还有你们兄妹,蔓蔓不用心疼。”
她只是想知道,楚菡的事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楚倾没罚她,肯定是明白非她所为了,但他这样冷着她,是想给她个提醒告诫吗?管家不管家她不在乎,他有多少女人她不在乎,他嫌弃她人老珠黄她也不在乎,她只想一个月能见他一两次,喊他一声“侯爷”。她从十三岁开始伺候他,看着他从青涩少年长成参天大树,知道他不喜欢女人妒,所以她不妒……
如果楚菡是被人害的,背后之人是不是也想嫁祸给她?
不过听着女儿细弱的啜泣,夏姨娘抛开自己的事,柔声问道:“蔓蔓找娘有事?”
楚蔓抬起头,怯怯地问:“娘,大姐姐学会管家后,是不是娘就不能管了?”
明白女儿心结,夏姨娘庆幸笑道:“是啊,交给你大姐姐,娘总算可以轻松下来了,你不知道管家有多累,各种琐事烦的娘头疼,都快长白头发了。”
楚蔓失望极了。
母亲还是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从来不知道去争抢。
“娘,你教我看账本吧,我学好了,可以帮大姐姐一起管家。”楚蔓认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