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道珠才不信她的鬼话呢。
她推门而入。
寝屋里燃着一炉安神香,却遮掩不住空气里残留的酒气。
她知道,昨夜宫宴,女眷散席之后,男眷们还在宫殿里继续饮宴,萧衡大约是在那个时候喝多了。
她绕到屏风后。
帐帘低垂,隐隐绰绰能看见躺在里面的人影。
她大着胆子掀开帐帘。
醉卧在竹榻上的郎君,鸦青长发散落在青竹枕间,雪白的宽袖从床边垂落,因为双眉轻蹙的缘故,皎皎如月的面容透出几分戾气。
她在榻边坐了。
她伸手,为他拂开搭在额间的几缕碎发。
她迷恋这张脸,却也清楚地知道,他不是她喜欢的玄策哥哥。
玄策哥哥不能娶她,萧衡也不能。
留在金梁园,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收回手,又凝视他良久,才打算起身离去。
刚站起身,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裴道珠回眸。
萧衡撑着竹榻,慵懒地坐起身。
鸦青长发倾斜如流水,夏日的光影透进帐内,他宿醉方醒,凤眼泛着醺红,越发显得姿容艳绝。
他轻声:“想不告而别?”
因为喝多的缘故,他声音沙哑,透出禁欲的撩人感。
裴道珠给他倒了一碗热茶,在竹榻边坐了:“昨夜喝了多少?”
“北人酒量好,我不愿输给他们,因此多喝了两坛。”萧衡接过热茶,“当真要走?”
裴道珠没有回答。
她看着他。
他像是藏着心事,蹙起的眉尖怎么也揉不平。
她:“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萧衡喝了半碗茶。
这个女人,总能一眼洞穿人心。
他并不介意和她分享朝堂上的事,直言道:“这次北国派使臣南下,不仅是为了在围棋方面羞辱我们,还想重新划分边界线。”
裴道珠愕然:“去年才重新划分过,听说多让了他们两座城,怎么今年又要重新界定?!难道……他们还想再要几座城?!”
萧衡冷笑:“这次,他们想要楚城。”
裴道珠怔住。
楚城在长江以南。
长久以来,南国靠着横亘的长江天险,将异族的铁骑隔绝在外。
如果把楚城给了他们,那么也就意味着异族的军队不必再费力气渡江,他们轻而易举就能长驱直入兵指建康。
裴道珠失笑:“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这般荒唐的要求,天子定然不会答应!”
她说完,萧衡却没有接话。
裴道珠不敢置信:“天子答应了?!”
萧衡面无表情:“答应得爽快极了。”
“绝不可以!”裴道珠气急,“我看他是瞎了眼盲了心,身为一国之君,竟然比我还贪图荣华富贵!玄策哥哥,你不是说能废天子嘛,何不干脆……”
她小脸严肃,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落在萧衡眼中,莫名可爱。
连夜积累的躁郁,被这胆大包天的少女治愈。
薄唇抿了一丝笑,他伸出手,覆在少女的脑袋上。
他的动作极轻,带着怜惜。
他认真道:“同意的何止是天子,还有朝堂上的一帮世家。即使我废了天子,也仍旧没办法说服那些世家出兵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