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有足够的耐心等叶昭云回答。
江南酒楼的大堂里安静下来，两个人站在那里对峙，向来懒散的陆小凤竟丝毫不落下风，面对神秘莫测的叶昭云，也占据弱势。
叶昭云突然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有些尖锐，透着愉悦，仔细分辨，又像是在愤怒。
他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笑道腰都直不起来。他抬起手，宽大的黑袍向下滑落，露出苍白的指尖，扯了一下蒙在脸上的帽兜，阴影中，隐约可见他弯起的嘴角。
“你笑什么？”陆小凤警惕起来。
他和叶昭云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能看得出来，这个人平日里沉默寡言，好像不爱管闲事，实际上非常疯狂。
经过昨天那一幕，叶昭云做出什么事来陆小凤都不觉得奇怪。
“我……”陆点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他的头脑被奇怪的情绪占据，几乎无法冷静下来，做出准确的反应。
陆小凤已经做好了打架的准备。
他笑着说“你怎么了？”
陆点说“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陆小凤求之不得，“好啊，我们到楼上找一间空房，希望你能为我解惑。”
他们两个离开大堂后，底下的人松一口气，又有几分失望，随即谈论起这个奇怪的案子，还有叶昭云的作案手法。
宋捕头无奈地说“叶昭云只是嫌疑人，未必是真正的凶手。”
可是大家正在兴头上，根本没有人听他的话。
相较于楼下的热闹，雅间里清冷极了。
陆小凤关上房门，看到叶昭云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现在可以说了，不过在说之前，我希望你能把帽子摘掉，让我看到你的脸。”
陆点慢慢摘下了帽兜，他低着头，没有看陆小凤，也不再像刚才那样笑得疯狂又危险，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他的样貌真的很美，哪怕陆小凤见惯了美人，对上这张脸时，也能感受到一股剧烈的冲击，让他心神有短暂的动荡。
陆小凤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经过陆画师的心灵冲击之后，他的承受能力增强了不少，很快平复下心情，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陆点惊了一下，猛然回神“没有。”
“既然你没有想好，不如就由我来问吧。我的疑惑很多，希望你能回答。”陆小凤用轻飘飘的语气说，“如果不能在你这里得到答案，那我就只能去问花满楼了，我想，凭我和花满楼的关系，他一定不会隐瞒。”
他的话点醒了陆点。
有什么不能回答的，就往“病情”上推，卟啉症是真实存在的，很多典籍里也记载过类似吸血鬼的存在，只不过名字不一样。
而且他们的数量很少，一辈子都未必能见到一个，既有迹可循，又无法对质，随便他怎么编都可以。
“你问吧。”陆点说。
“你为什么一直在发抖？”
陆点不看他的眼睛，颤抖着磕磕绊绊地说“我小时候生了一场病，从那之后就畏惧阳光，渴望鲜血。我的身上很冷，即便是在夏天也暖不过来。”
陆小凤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害羞腼腆、身体不好的青年人。
这怎么可能呢？他从来没有收敛过身上的压迫感，小孩子看到他，都能被吓哭，跟羞涩这个词完全没有关系。
“那两个人身上的血去哪里了？”
“我喝了。”
听到这个答案，陆小凤愣了一下，震惊地反问“你喝了？！”
“自从得病之后，我每日都要喝血，否则就会发狂。”
陆小凤似乎有些明白叶昭云为什么在颤抖了。
果然不是因为紧张羞涩，他是在克制自己的疯狂！
他无法体会叶昭云的心情，也想象不到叶昭云此刻是什么感受，他只觉得，这个看似强大的人，实际上活的很悲哀。
沉默许久后，陆小凤又问“尸体上为什么没有伤口？”
陆点依然低着头，状似冷静地说“我的唾液和血液，可以让伤口恢复。”
吸血鬼有强大的恢复能力，确实可以做到这一点。
他回答完，等着陆小凤继续询问，没想到一直没等到对方开口。
陆点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陆小凤正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打开好友列表，发现陆小凤头像下面的红色仇恨值减少了一点。
陆点不解“怎么了？”
陆小凤目光深沉，缓缓摇头。
他想到了很多东西。
叶昭云身体里的液体可以让伤口愈合，肯定有其他人也知道这件事。
江湖上类似的传闻也有不少，每一条都会引起腥风血雨。
如果把某些长生不老药，或者某些宝藏，换成一个活生生的人，陆小凤完全能想象得到，他会经历些什么。
叶昭云的过往，比花满楼猜测得更加沉重。
经历了人世间的恶，他本身又在承受病痛折磨，叶昭云怎么可能是无害的？
可是陆小凤却没有办法怪罪他。
最后，陆小凤问道“你看过大夫吗？”
陆点沉默。
他连脉搏都没有，怎么敢看大夫？
“我相信你心中仍有善意，不然你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你是花满楼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作为朋友，我还是希望你能好起来。”陆小凤真诚道，“如果你怕普通的大夫泄露你的病情，我可以帮你找可靠的大夫，说不定能把病治好。”
陆小凤觉得，叶昭云的病可能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他生病的时候年纪太小，又被人歧视，渐渐有了心病，时间久了，他就真的以为自己的病情是现在这样了。
比如说晒太阳。
长久不曾见过阳光的人，确实会畏惧阳光。
陆小凤不知道哪些是真的症状，哪些是他幻想出来的，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带他去看大夫。
“治不好的。”陆点说。
“你没有看过大夫，怎么知道治不好？”陆小凤提议道“你可以先尝试一下傍晚时的阳光，逐步适应之后，说不定就能真正走在阳光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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