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月亮湾村王秀秀的大喜日子。二八芳华,正是如同花骨朵一般的年纪,红色袄子,红色棉裤,红色盖头,连两颊都抹上红色胭脂。
大脚迈着碎步,娘亲的带着哭气的叮咛还在耳畔回响:“秀呢,到婆家要伺奉好公婆,照顾幼弟幼妹,服侍丈夫,多做事,少说话……”。
周围人声嘈杂,王秀秀粗砺的手从父亲温暖宽厚的手中被交到另外一个略微有些纤细的手里。王秀秀想着,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婿黄青山么?好细滑的手呢。如大多数的少女一般,她的脸上陡地浮起两朵红云,只是听花媒婆说“他”是邻村大屿村的童生,明年有望考取秀才,因为家境贫寒才说了这一门亲事,一方面让双亲和幼弟幼妹有了照拂,另一方面他可以全心攻读学业。当然更重要的是要王秀秀给他黄家留后。
这些,在花媒婆来说的时候就讲得很明白,对方虽然很穷,甚至连彩礼钱都拿不出来,而且王秀秀一去可能就要担起整个家的生活重担云云,但是最重要的是对方是一个准秀才,以后若是考取了进士或是当一个官老爷那王秀秀极其家人都可以跟着享福了。
王秀秀在家里从能抗得起锄头便开始下地干活,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干活能手,最重要的是她和她娘一样性格十分温顺,对方看重的也是她能干会持家温顺这一点。
在婆家六年的日子里王秀秀真如母亲所说的那样勤俭持家,伺奉公婆,照顾幼弟幼妹,尽心服侍丈夫。她在娘家便是一把干活的好手,嫁到婆家更是挑起了一家大小七口人的生计,虽然说不上过得多么富裕,但是温饱没问题。黄青山也很争气,在成亲的第二年果真考上了秀才。王秀秀便让他全心研习学业,自己更加卖力地劳作供其生活学习所有开销。
……王秀秀回忆着往昔,日子虽然苦了些,但是好歹这日子也有盼头,黄青山已经上京都赶考两年了,上个月听邻村一个去县城做生意的货郎说,会试已经发榜了。王秀秀便盼着黄青山荣归故里,当然,即便落第也没什么,他已经是一个秀才了,再不济也可以在村里自己办一个私塾,自己当私塾先生也是不错的。这样多多少少也可以补贴一点家用,别人就会喊自己一声“先生娘子”……
王秀秀这样美美地想着,一边艰难地吞咽下一小团糠团子。今年天旱,收成比往年少了很多,两弟妹都是十五六的年纪,正是吃饭的时候,而公婆和老爷爷都年事已高饿不起肚子,她自己又是家里的主劳力,只有和猪抢食一些糠团子果腹了……
就在这时候,后面想起一声呵斥声:“你在这里干什么?竟然在这里偷吃?”
王秀秀一个激灵,猛地转身,看到一脸怒气的婆母甑氏。甑氏宽大的身躯一步上前夺过王秀秀手里的缺口塘碗,一看里面还有垫底一点糠沫和碎菜,脸上神色几变,有些尴尬,也有些感动,但是一想到自己儿子就要当官了,这个媳妇终究是沾了自己儿子的光,最重要的是自己一直没有抱上孙子。想到这里,她斜着眼睛看向王秀秀干瘪的下腹,狠狠等了她一眼,而后把碗往灶台上一搁,嘴里咕哝了一句便转身出去了。
王秀秀愣怔了一下才将就那个缺口塘碗在旁边的水缸里舀了半碗凉水将嘴里的糠沫子刷近肚子去,伸手在围裙上抹了一下紧走两步到旁边的堂屋里,果然爷爷公婆以及弟妹都已经吃完了。王秀秀喊了一声“爷爷,公爹,二弟三妹”,没人理会她。
王秀秀便忙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好,将洒落在桌子上的饭粒全部扫进碗里,可惜不已。
爷爷扫了王秀秀一眼咳嗽着扶着墙壁走了出去,公爹黄明依旧坐在位置上砸吧着抽着旱烟,这个时候婆母也进来了,顿了一下,挪开板凳坐下。黄明阴沉着脸朝二弟黄志强三妹黄小荷道:“你们出去,我有事跟你们大嫂谈。”两人哦了一声,淡漠地朝王秀秀看了一眼,走了出去。
王秀秀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诡异,也是依言站在那里,轻声问道:“公爹有什么事吗不跳字。
黄明将旱烟袋在桌子脚上敲了敲,阴沉着脸问道:“你来我们家几年了?”
“快快六年了。”
黄明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六年了,我们黄家待你不薄吧,你看看你……”
甑氏在旁边阴阳怪气数落道:“不会下蛋的鸡,养来就是白养了。”
王秀秀将头埋得更低了,微黑的脸涨的通红,除了新婚头几天黄青山还碰她一下,后来以学业为重都不怎么搭理她了,嫌她的皮肤比男子还粗糙,特别是一双手,不仅黝黑粗短,而且还皲裂了道道口子,摸在身上就像刀子割一样,黄青山怎么愿意和她亲近呢?后来黄青山考上了秀才更是搬到老师的私塾里面去住,王秀秀每个月提了米粮和银钱去看一次……所以哪里来的孩子呢。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既然你无所出,那么我也只有用家法处置了。”黄明冷声道。
王秀秀这下慌了神,以前也听惯了公婆的冷言冷语,习惯了小姑子小叔子的漠视,但是她都谨守本分,他们也从来没说过要将她这个“劳力”赶出家门的话来。而现在公爹如此郑重地说要执行家法,王秀秀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抱着甑氏的腿哭泣道:“公爹婆母,秀秀哪里做的不好秀秀可以改的,求你们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