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南朝文人的顽固印象里,即便是北魏都是不通教化的蛮生,这些南朝文人未上过战场,也没有去过洛阳等北方大城见识过花团锦簇的繁华,他们很自然的认为北魏的那些人最多就是勇武有力,打仗还可以,但智谋和品味是远远不行的。
对北魏的印象尚且如此,对党项和吐谷浑一带的印象就更不必说。
细封洪齐这类党项的王公贵族,在他们的固有印象里,恐怕也不过是浑身流淌着羊油味道的游牧民。
只是细封洪齐的这番见地若是在南朝对着他们说,这些南朝文人恐怕也会大惊失色,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困于眼界,都根本想不到这般清楚。
道理明于见知,光是从书本上学习是远远不够的,更不必说只看和自己差不多类型的人所著的著作。
只是即便是细封洪齐这样的人,也十分清楚哪怕明白道理,风口浪尖上,也需要运气。
有时候运气往往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晋安郡崔家是南朝赫赫有名的地方门阀,崔家有一家十分有名的江州工坊,已经延续了崔家数代的富贵,在前朝,江州工坊就是军方最重要的轻甲供货商。
前朝那些精锐军队的皮质轻甲,十之六七都是江州工坊所出,到了萧衍登基之后,南朝和北魏的战争一起,轻甲的需求反而激增,崔家的权势更胜以往。
除了崔氏门阀这两百余年来出了不少修行天才,甚至出了崔真关踏入妙真境大关的修行者之外,这和崔氏门阀的运气也不无关系。
在萧衍起兵之前,江州工坊原本就和萧家有诸多生意往来,许多轻甲的原料,本身就来自萧家的一些商号。
到了萧衍登基之后,除了轻甲的生意扩大之外,萧衍甚至有意将一些漕运和盐运的督运交给崔家。
这是真正的一本万利,崔家自己都不需要承担车队和船队,只需要沿途押运时派上自己族内的修行者维护沿途安全。这连带着的不只是纯粹的金钱利益,还有和很多地方上的官员混得熟络,接着便有更多的想象不到的生意。
原本这样的好运气并未到头。
就在数十日前,崔家新建青衣工坊,这工坊将为军部提供贴身的粗布衣衫,这又是一项御赐的令人眼红耳热的大买卖。
晋安郡在南朝属于小郡,又无其它特产,朝堂的大员也罕有前往巡查,所以作为当地最大的门阀,崔家的宅院修得金碧辉煌,比起建康城中那些权贵的府邸还要豪奢。
就连院墙之外,都是遍铺石坪,广植竹林。
至于贴近院墙,甚至种了不少红枫和松树,到了秋冬,火红翠绿,更显意境。
崔家在当地的名望和威势也是独一,附近百里的乡民,哪怕是捕鱼捕得珍稀一点的江鱼湖鱼,都会第一时间想到送到崔府,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今日里晋安郡崔家的深宅大院里,却是仿佛变成了可怖的地狱,高墙大院之中,那些特意从湖州运来的山石之上,到处是鲜血淋漓,卧倒着无数具尸身。
就连崔家老太爷之前静修的那间院落里,那些原本意味着多子多福的石榴树上,都流淌着将凝未凝的鲜血。
就在崔家老太爷旁边的一座小院里,一名身穿紫色锦绣袍服的老者浑身颤抖的看着站在面前的灰袍男子,他不敢看对方的脸,但是他知道对方是魔宗,是真正的魔鬼。
他心中也十分清楚,他已经是这片宅院里的唯一活人。
“我不明白,像你这样的存在,为什么要特意跑来晋安郡杀人,是因为我家老太爷在建康出手吗?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他去建康出手,不是为了杀你,而是为了杀何修行那名弟子。”这名老者根本想不明白,他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和这个相比,你不是更应该好奇,为什么崔家的其余人都死了,却偏偏还有你还活着?”魔宗看着他,平静的说道。
这名老者的确更不明白这点。
他抬起了头,第一次真正的看了魔宗一眼。
只是一眼,他的眼中便充满了不可置信的震骇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