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简易无比的大屋,就是幽州的第一座学堂,由于顾天涯想要大面积的授课,导致学堂的场所必须足够大,偏偏现在乃是寒冬时节,不可能在露天场所授课,那样的话学生们会冻的受不了,他顾天涯的体格同样也会冻的受不了。
所以城里面的突厥人和汉人一起努力,自发的在极端时间里搭建起了这座大屋。
可惜建是建了,终究建的太过仓促。
如此巨大的一个学堂,短时间内建起来根本不可能合用,这座大屋仅是一根一根的柱子做支撑,然后柱子之间用木板连接起来,虽然大一点的缝隙之处都糊上了泥巴,但是那些细小的缝隙无时无刻不再透着寒风。
然而即便如此,学子们已经满心火热。
每当顾天涯开课的时候,整个大屋之中密密麻麻全是人,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既有冒着鼻涕泡的稚嫩小娃,也有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甚至还有那种身材魁梧的大青年,竟也厚着脸皮说自己还没长大在吃奶,属于小孩行列,可以成为学生。
反正就是要听课,一定要听顾先生讲学。
而每当这个时候,就有无数的家长潮涌而来,他们自发的围成一圈又一圈人墙,用身体挡住吹向这座大屋的寒风。
这些家长即有突厥人也有汉人,人数的比例几乎就是个一比一平。
他们在帮着孩子遮挡寒风的时候,也能听到顾天涯在学堂上的讲课,所以每当顾天涯提出某个课堂问题的时候,偶尔也会有家长壮着胆子开口回答。
顾天涯总是带着温和的笑,他对于任何一个家长的回答都会认真倾听,经常会有家长回答的不错,他就会送出一点奖赏作为鼓励。
比如今天他又提出的问题,家长们先比孩子们显得踊跃。
“顾先生,俺想回答……”
这是一个山东口音的汉子,此时正站在大屋的外围遮挡寒风,这汉子的身材比较高大,但他仍旧使劲踮起脚尖,那样子分明是担心顾天涯看不见他,所以他努力的让自己在人群中拔尖。
顾天涯站起身来,远远朝着汉子温和而笑,鼓励道:“说吧,你的回答是什么?”
那汉子连忙昂首挺胸,明显是在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劲,然后,他大声道:“您门下的一位小先生跟俺说过,施政就是实施管理政策的意思,顾先生刚才的问题是‘幽云之地施政该如何下手’,俺对于这个问题刚好有一些话想说。”
“那你就大胆的说!”
顾天涯继续温笑鼓励,甚至补充一句又道:“若是你回答的很好,我会请你陪我喝上一杯酒。是专门温过的那种顾氏烈酒哦,喝一杯下去浑身都会火辣辣的舒坦。”
咕嘟!
四周响起无数个吞咽口水的声音。
北地苦寒,酒乃宝贝,所以无论汉人还是突厥人,对于酒的渴望丝毫不下于粮食。甚至就连女人们,若是有了机会也能一口‘顿顿顿’,喝个三两五两只算小打小闹,半斤一斤照样不影响干活。
那汉子听闻顾天涯要奖励他酒,甚至还是奖励他陪着顾天涯一起喝酒,顿时汉子满脸兴奋,整个人都忍不住打个晃晃。
他勉强克制一下,这才大声开口,道:“俺觉得,幽州这里和其它地方不一样。别的地方的汉人,会被突厥人欺负,但是幽州这里的突厥人,却把我们汉人当成好兄弟。”
他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顾先生您可能还不知道,这里的突厥人救过很多汉人,每逢荒灾年月的时候,家里没有隔夜的粮食,当孩子们饿的哇哇大哭之时,总会有突厥人拎着一袋子粮食找上门,上门之后啥也不说,直接就把粮袋子往地上一扔,然后转身就走,牵着他们的马匹驮着粮食继续去另一家给汉人送粮食,所以,幽州这么多年从未饿死过汉人……”
他说到这里又是一停,不知为何情绪忽然变得低落,一脸苦涩的又道:“反而是俺的家乡那边,每次遇到荒灾都要饿死人。那些富户们明明粮仓堆满,可是却不肯拿出来一颗粮食,若是让他们拿出粮食救命也行,穷人们必须卖儿卖女卖出自己的地。俺就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所以才在前几年逃荒到了幽州,在这里,俺至少能吃饱。”
他一直说到此处的时候,其实仍旧不算是回答顾天涯的问题,但是顾天涯并未不满,反而突然问了一句道:“你是在卖完儿女妻子和地之后,导致自己再也没有东西可卖,所以才活不下去,所以才来到幽州吗?”
“不是!”
那汉子一个激灵,随即满脸都是骄傲,大声道:“俺就算再穷再苦,也不能干出那种卖儿卖女的事,妻子同样不卖,她跟着俺已经够可怜的了。”
顾天涯点了点头,忽然又提出一个新问题,道:“那你为什么不去关内逃荒,反而要来幽州这等苦寒之地。要知道关内历代都是朝廷腹地,每次荒灾都有大批的灾民过去,为什么你不去,这是有何缘故?”
却见那汉子遥遥看过来,突然竟是反问了顾天涯一句,道:“顾先生,那些逃荒关内的百姓过的好吗?”
顾天涯似是早知他会这么问,因此黯然的叹了口气道:“不好!”
那汉子又问,道:“顾先生,那些逃荒关内的百姓都活了下来吗?”
在场很多人都是一怔,尤其是那些旁边学堂授课的世家小吏们,所有人都能知道,这汉子的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不是问题难,而是回答起来难。
就不知顾先生会怎么答。
……
……第1更到,紧跟着第2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