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想了一会,然后道:“他说得其实有些道理,若说军中威望,如今无人能比得过星洲,南方平叛,灭前朝余孽,伐灭辽国,这些功绩样样都够他名垂青史,军中将士奉他为战神,他若北上,定能军下大振。”说到这些,皇上浑浊老眼中有亮光,脸上有自豪的神色。
“他是朕的皇孙。”皇上道,随即叹口气:“朕是老了,这一生峥嵘,怕还没他几年作为精彩。”
“这不是天佑我皇家吗。”皇后言语中充满骄傲,比起皇上的隐忍和多番考虑,她更加直截了当,没有那么多顾忌。
皇上没回她,只是静静握着她的手,“他虽然说得不清不楚,可意思朕明白,他觉得朕还有精力,能在朝中坐镇,所以要赶紧北上。”
“这......这孩子太不像样了,哪能说这么不孝的话,皇上还年轻呢。”皇后连忙道。
皇帝难得咧嘴一笑,却笑得很难看,他向来不善笑的,“罢了,你不用安慰朕,朕心里有数。”
说着他摆摆手,“你们都下去罢,我和皇后单独说说话。”
旁边侍奉的宫女太监连忙低头退下,福安也急忙缓缓退出去。
皇上握着皇后的手,轻轻抚摸,觉得有些刺手,皇后也老了,“没想到让朕觉得自己老了的竟是自个孙儿,世事难料。”
皇后不说话,她心思灵敏,知书达理,能体察人,知道皇上肯定有许多话要说。
“现在一想,朕算明白过来为何有这样感觉了。”皇上道:“之前诸多操劳顾虑,天下有想不完的事,南方动荡不安,北方辽国虎视眈眈,前太子确实个庸才守成之人.....
内忧外患,国本不安,朕便是精力不济,心力交瘁,也要撑着一口气,外不能让辽国看弱,内不能助长邪风,让人以为朝廷羸弱。”
皇后神色动容,潸然泪下,靠在皇帝肩膀上:“这些年苦了皇上。”
“如今回头去看,这短短四年,星洲替我平了南方,伐灭辽国,除了两个心头大患,连年武功日盛,又时朝廷威严日增,威慑天下,那些原本苟苟且且不思安分之徒也不敢再说什么。”
皇帝说到这,竟有些嘘唏。
“这是天家之福,陛下之福啊。”皇后高兴的说。
皇上微微点头:“故而心头大患渐去,那紧绷强撑的一口气一松,朕才发觉自己已经老了,精力大不如前。”
“皇上九五之尊,岂可妄自菲薄!”
老皇帝摇摇头:“这是好事,朕难得不用以前那样操劳强撑了。”
随即有些感慨:“思来想去,他一个小小孩子,年纪轻轻有了这般功业,朕也不会愧对列祖列宗,潇王泉下有知也可安心了。”
皇后含泪点头,潇王一直是她心中的痛,自家的亲生儿子啊。
“所以朕思之良久,他要去便让他去.......
朕已难度他将来能走到哪一步,但想想过去桩桩件件作为,适时已不能以你我之寻常见解去想这孩子了。世人说五百年必出圣人.......
朕虽心忧,也没办法,龙不该游于浅水,让他入海吧........”
.......
皇上看着前方,目光滞留在殿门外远方,缓慢说着,一字一句,平铺直叙,似乎毫无情感的陈述,像说给自己听,又像说给皇后听。
皇后张口欲言,她是万般不想自己孙儿亲征的,但见皇上神情,又听他语言,心里明了,皇上是下决心了,便不多说,他与皇上的多年默契,该不该说她心中有数。
顺着老皇帝的目光,殿外蓝天之上,云团翻滚聚集,隔开天地,风起云涌,就是那远方天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