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如蝶翼闪动,在眼睑下方笼出一小片阴影。深吸了一口气,掩去眼中的惊喜,再抬头时,已如一泓清水,平平淡淡中,配着那绝世容貌散发出惊人的美。
粉若桃花的唇微启,清脆如黄莺婉啼的声音在大殿响起,“回殿下,奴婢会。”
李承乾微微呆愣片刻,若不是知道这人是男儿,当真会被他这外表迷惑。
一身简素的白衣,没有穿褙子,腰间只用一根淡青色的细带系着,勾勒出曲线之美。一头如墨的长发只取了一小半绾起,简简单单地垂在脑后,白净无暇的肤色,又穿得这样素,只觉美得不似人间之人,好似仙人下凡。
好美!
李承乾头次发现这世上竟有这样美丽的人,已超越了性别的界线。
不知怎地心里又想起了妻子,她的皮肤也是这样好的,甚至比眼前的人更好。想起她在自己身下婉转娇嗔的模样,不由地心里微动。
她现在在做什么?
就这样回宜春宫去了?自己召歌舞伎的事她知道了吗?会在意吗?
短暂的失神后,又想起了她因其他男子恼怒的样子。所有的思念荡然无存,眼神慢慢聚焦,笑了笑道:“那边与孤合奏一起吧。”
“能与殿下合奏笑傲江湖,奴婢诚惶诚恐,谢殿下赏赐!”
李泰喝着酒,嘴角带着笑容,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李承乾刚刚片刻的失神让他觉得是一种对大嫂的亵渎,心里抗拒着,甚至有些微怒。
原本这琴瑟相合的曲乐是属于大嫂的,而现在弹奏之人换了,虽然和谐依旧,可却怎么听怎么刺耳。
称心精通音律,就跟李承乾一样精通。似是听出了殿下吹奏中的消沉,竟是忽然加快了速度,整个曲子越发慷慨激昂了起来。
李承乾微愣后,随即跟上了,也明白了抚琴人的心意。
有暖流从心中微微流淌,这偌大的天下连妻子都不懂自己的消沉,可这个小小乐师却懂了。顿时有种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感觉,看着称心的眼神变得温和了起来。
一曲又一曲的合奏,一盏接一盏的酒,夜色渐渐暗了下来,李承乾有些醉了。
李泰受不了大哥这模样,寻了借口跑了。也不知他到底在不爽什么,总之待在这里就像折磨,倒不如早早离去。
一道太子的口谕到了太常寺,称心被讨了出来,留在了东宫。
杨晓然透过重重宫殿望向显德殿,丝竹声已从下午响到现在,一颗被撕扯的心逐渐冰冷。特别是当她听到锦姑回报,一个名为称心的乐师被讨到了东宫后,竟不觉心痛,反而是笑了。
该来地总是要来。成婚以来的甜蜜竟不抵不过一次小小争吵,竟觉有些嘲讽。
有些疲惫地垂下眼,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精美的绣花鞋好似成了一个笑脸,嘲笑着她的天真,她的挣扎与不自量力。
历史啊!
哪有那么容易改变?
如果结果已注定,那她的努力又算什么?
三天三夜,与自己争吵后,这人不但没有来道歉,反而夜夜笙箫,寻.欢作乐,与那称心谈天论地,好不热闹。
而看自己这宜春宫,却是门槛冷清。
不过也就三日功夫,自己好似从云端跌落尘泥,除了那崔玉荷,王司珍,张铎来过,其他竟无一人上门。
所谓恩.宠.,也不过如此罢。
慢慢地从廊下折返回,看着这华丽的宫殿,却忽然发觉这里变得冰冷。周遭是无处不在的栅栏,困住自己,困住自己向往自由的心情。
他的脚步却渐渐远去,廊下玉阶上雨滴轻敲,淅淅沥沥地,下雨了呢。
这一刻,她竟有种想脱了鞋,脱了这华贵的衣衫,解下头上的发簪去那雨中走一走,让这春雨淋湿,让春风吹走所有的哀愁。
冷!
为什么这么冷呢?!
驱散了所有的人,抱着双手缩卷在床头一角,把头埋在双臂间,泪水终是不可抑制地落下。
终究还是不信任自己的吧?
一丝苦涩在嘴里蔓延。
若是信任又怎会轻易地放手?
失望铸就的小岛慢慢升起,海鸟尖叫着离开。好似感觉头顶不断有风吹过,吹得她身心空落,冷颤不已。
新词转眼成了旧曲,在这迷途的夜,好似自己成了那只远去的夜莺。偶尔飞到他的屋檐下避雨,所有的野径消失了,自己沉了下去,和一片枯黄的落叶猜谜,最后剩下的只有自己,隔着这重重宫阙,心里的不安与苦涩如长短不一的枪口对着自己,面对着这个被风吹斜的冷雨夜。
明日种种,在理解枯萎前远去。
终于感觉不到疼痛了,也没有眼泪了,持续的冷战耗尽了她所有的期望。
她的心变得麻木。
她的骄傲,她的自尊不允许自己低头。
即使心如刀绞,她也决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再流一滴眼泪。
她是个决绝的女子,素来如此。
若你要先放手,那便放手吧。以后不要再叫自己宝贝,因为,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