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能否暂缓行刑,容我与……与犬子说几句话……”
李瑞允劝说凌云归顺不成,杀心顿起,冷冷吩咐李之山带他下去。这时何禹廷匆匆赶来,陪着笑脸请求李瑞允暂缓行刑,容他们父子再好好谈谈。
其实在这里说何禹廷“匆匆赶来”也不太恰当,因为他刚才压根就没有走。
起初李瑞允气势汹汹把他找来,疾言厉色讯问浣玉郡主闻讯逃离之事;结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轻描淡写就把他打发走了,这使他觉得有点不对劲,隐隐约约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于是他不动声色,静观其变,直到后来诸般事情发生,眼看就要失控——见势不妙,他才仓惶赶来……
言归正传。
李瑞允听了何禹廷近乎祈求的话语,轻轻抿了下唇线,脸上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好啊!如果父亲大人能够说动我这个弟弟回心转意,那是最好不过了!到时候我还是会考虑放他一马的。李某人向来不计前嫌,唯才是举,关键就看志超是怎么想的了。”
何禹廷心乱如麻道:“多谢李公子成全。不知李公子能否安排一下,让我与他单独谈谈。”
李瑞允道:“当然可以。”
何禹廷苦笑道:“李公子真是个爽快人。”
“父亲大人客气了,一切就看您老人家的了。”李瑞允微眯双眸,上挑的眼尾弯成一个邪肆的弧度,依然笑容依旧。
何禹廷的心不自觉哆嗦了一下。他忽然怕极了李瑞允这种笑容。他的笑阴鸷,诡谲,令人不寒而栗;他一笑便是彼岸罂粟,他一怒便是修罗附体……
天空阴沉沉的,萧瑟的秋雨,密密麻麻打在树木的枯枝上,发出沉闷压抑的声响;无数色彩斑斓的秋叶,从枝头凋零,无可奈何地坠向大地。
还是原来关押凌云的那处“条件优越”的牢房,何禹廷与凌云父子二人默默对坐着。
在静谧而沉郁的相互凝视中,何禹廷不由自主屏紧了呼吸,指尖亦微微蜷缩,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尴尬起来。
踌躇半晌,何禹廷终于讷讷开了口:“志超,自从上次……上次那件事情以后,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恨我,一直都不肯原谅我?”
“都过去的事了,就不要再提了。”凌云不耐烦地撩了撩漆黑微冷的眉眼,从窗户透进来的星点微光浸在他的眼角,也没染出几分柔和的意味来。
“到了现在你还在回避这个问题吗?唉,我就知道你不会原谅我……”
何禹廷心下一颤,眼中亦变得氤氲,“其实说起来,当时我做得确实太过了,虽然我也是身不由己,受了李瑞允的要挟,有着诸多的不得已……”
“……”凌云神色空了一瞬,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开去,无声无息。
何禹廷强压下心底深处泛起的灼痛,声音苦涩道:“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你的母亲便恨透了我,发誓这辈子再不理我;而你也几次当着众人的面,心意决绝地提出彻底与我断绝父子关系……”
“就是后来你被婉儿那贱人出卖、被带到大理寺刑讯大堂,后来又被关押天牢——其间发生的诸多事情,也都是你母亲与晋陵王爷他们四处斡旋,只为了帮你摆脱困境而费尽了心思。
“可是说来说去,他们却独独把我排斥在外,就好像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似的……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你们所有的人都把我自动忽视了吗?都永远不打算理我了吗?……”
说到后来他已是泣不成声了。
望着何禹廷那悲伤绝望的样子,凌云的心仿佛被捅了一个窟窿,酸楚与哀恸缓缓蔓延开来,深入五脏六腑,贯彻到骨髓里面。
“求求您父亲,不要再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与不得已,什么都不要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永远过去吧,在眼前这种局势下,再讨论那些是非恩怨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凌云的语气里夹带着几分无奈。
“父亲?!……”何禹廷关注的重点却跑偏了方向,原本晦暗的眼眸里倏的跳过一抹惊艳的神采,“志超,刚才你是在叫我父亲吗?不管你原没原谅我,你终于又肯承认我这个父亲了,是不是?”
凌云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他冲着何禹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时竟不知所云。
——自己的父亲是不是真的年纪大了,不仅性格变了,想法变了,连脑回路也这么清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