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命,终究是捡回来了。
东恩雨缓缓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麻痹,连掀眼皮的举动都有些吃力。麻醉药并没减弱女人视力,她当即瞥见坐在右侧正在滑手机的霍艾,女人一身拘束装扮,神情透出一股疲惫,想必是整晚守夜造成的,此时东恩雨已从加护病房换到单人病房,只有她们俩。
轻微举动发出微弱声响,坐在墙边的霍艾抬起双眼,这才发现东恩雨醒了。
然后是一阵沉静……
东恩雨望着天花板,而霍艾望着她……
女人可以理解这种几乎窒息的气氛。
事到如今,她该怎么面对霍艾?这个给她糖却又赏她巴掌的人,替她守了整夜,此时此刻却只盯着自己,然后对方想得到什么响应?让她笑着说‘抱歉,让妳担心了‘?还是’妳这老狐狸,竟然出卖我‘?
她和霍艾,该怎么继续?
还是……能停止?
"要喝水吗?"寂静病房内,霍艾首先打破沉默。
东恩雨闻言,单调地点头,霍艾便倒了杯水走近,她按下病床升降钮让东恩雨可以坐起,随后取出一条帕子抵在女人下巴,才将水杯喂上前。东恩雨喝得很慢,当温开水润过喉头,才冲淡满嘴药味,使得女人表情和缓了些。
"抱歉。"水杯移开后,东恩雨虚弱地说道。
一句道歉让霍艾拿水杯的左手轻晃了几下,表情却没变。
"任务圆满完成,妳没必要道歉。"公式化的言语,职业般的笑容,霍艾搁下水杯后拉来座椅,那张充满虚伪的表情,简直比面具还要稳固。是她隐瞒事实让东恩雨跳火坑,然而她活着回来,货也成功卖掉,当真圆满。
东恩雨瞇起眼眸,轻笑两声。
"不,"她盯着天花板,眼神有些涣散,嘴角勾着自嘲般的浅笑,"我没死,妳一定很失望吧?"到底霍艾事抱着什么心情瞒着她?如果希望她去死,为什么不说清楚呢?如果这么讨厌她,为什么要和她在床上拥抱暖语呢?
矛盾……
霍艾对她的态度,矛盾得令女人心寒。
"出乎妳意料之外,我或许该死在匪军手上?这样妳就不必花脑筋再除掉我了?"知道越多,死得越快,现在霍艾想赶走女人,却又不敢让她直接离开?中间复杂的利益关系,已经变成决定女人生死的关键。
"既然鱼已上钩,"东恩雨声音变得沙哑,她缓缓侧过头,眼神与霍艾对上,"诱饵就没价值了,对吗?"此时此刻,霍艾表情不变,浅浅的微笑,冷静带点距离的眼光,那身禁欲气质更突显女人拘谨的人生态度。
冷血无情。
"看来妳在我身边,多少也能捉摸我的性子。"霍艾额首,竟然称赞东恩雨的理解,她从公文包内拿出一份文件,东恩雨发现那是她与海礁合作所签的合约,下秒,霍艾当着女人的面将合约撕个粉碎,散落的纸屑由如雪花,缓缓飘下……
东恩雨看着纸片纷飞,一时间情绪起伏。
说不上什么滋味,只觉得内心空荡荡的……
"即刻起妳不再是我的搭挡,"霍艾拍了拍手,像是要拍掉灰尘似的,"日后妳也不必到我的办公室报到,我已经让雪莉替妳安排海礁内部行政工作,等妳伤养好后直接去找行政主管就可以了。"她嘴边挂着浅浅微笑,始终不变。
完全看不出任何想法。
至于东恩雨,同样也让人读不出丁点心思。
"感谢霍经理这些时间的照顾。"说好听点叫降职,说难听点就是留着监视,东恩雨对霍艾这种处理手段,表现得大方且从容。不需要无理取闹,更不必争取地位利益,现在的东恩雨,已经没必要强求什么了。
然而她的平静,却给了霍艾一丝困惑。
"妳不抗议吗?"挂在嘴边的笑容有些扭曲,霍艾挑起柳眉,怀疑地望着床上的女人,"不只薪资、福利都会减少,以后妳也不能与梧堂有所接触,这样也没关系吗?"也许东恩雨接受得太快,导致霍艾有些不知所措。
哪里不一样了?
东恩雨有哪里开始改变了?
从来利益勾当、不知廉耻这种负面的形容词总标在东恩雨身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东恩雨会和别的女人纠缠,然后强求她不该拥有的权利和地位,然而现在,她却平静的接受失去一切的事实……
如此一来,女人从前做的那些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坦然的失去,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吗?
还是……
她已经疯了?
"霍经理,"东恩雨不再喊霍艾的名子,而是改喊疏远的称呼,"妳觉得我有资格能过平凡的日子吗?"话说到后头,已变成呢喃,含在嘴里的声音非常模糊,但霍艾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有资格获得……幸福?
对东恩雨而言是多么奢侈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