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原本几乎一无所有,除了自己的命。你们学习如何杀掉对手,踏上战争的路途,是用自己的命换来食物和住处,因为如果你们连杀人都不能,就会沦为连牲畜都不如的奴隶。你们大多会在成年之后,衰弱之前死去,因为你们必须拿起武器,因为你们本身就是武器。受伤和病痛轻易就夺走人的性命,只有极少的,少得不超过指头数量的人,能够一直活下去——”教导员举起一只手,张开手掌,然后慢慢收紧,“凭借他们的强壮,勇猛,狡猾,残忍和好运气,获得一点财富和地位,力量更强,运气更好的,甚至能为某些大人卖命。”
皮质鞋跟踏着坚硬地面的声音随着话音在安静的食堂中传递,“这是你们熟悉的,也曾经是你们应有的一生。”
“想要充足的食物,温暖的住处,不受人威胁的生活,在这里,不需要卖命就能获得;想要强大的,远远超过一个人能达到的力量,也在这里,就在我们手中。如果教导你们我们战斗的方法,让你们拿起那些毁灭的武器,那么,你们将为何而战?”
教导员们俯视着这些少年们。
“在你们学会我们的语言,使用我们的文字,知道我们做过什么,是如何来到今天之前,我们不会听你们的任何回答。”他们说,“你们用一生的好运来到了这里,有人认为你们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他也给了你们选择。”
凭借自己获得的金手指和本身的能力,在最初的危险期过去后,云深在这个世界想要获得胜过绝大多数人的优越生活毫无困难,他的性格里没有明显的进攻性和侵略性,即使没有共同语言,凭借沉稳和耐心,他也不难与陌生人相处。
但如果回到开始的时候,他最先遇见的不是范天澜,而是别的什么人,他今天要做的事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只是道路可能更曲折,要面临的局面也会和现在不一样。
世事莫测,人的一生要经历无数岔路口,但有些东西是很难改变的,那是伴随着一个人成长,完全融入了他的性格和行为,决定了那些重大选择,最终构成所谓“命运”的事物。在原来的世界,云深平常地生活和工作着,来到这个世界,他也是一样地生活和工作着,平静地,专注地,像攀登一道漫长无止境的阶梯,他步步向上。
在前段时间的那次会议上,他说:“我们的武器在战争中起了关键作用,通过运用自然的原理,我们制造出这些武器,面对数量远胜于我们的敌人,形成了绝对的优势。这种武器优势目前来看,一段时间内很难被我们的对手超越,这段时间……”他略一停顿,“可能会超过百年。”
在座的许多年轻人脸上都露出了有点惊讶又十分高兴的表情,作为聚居地目前生产力量的枝干,他们知道胜利的理由,却是第一次知道差距原来如此巨大——在保守到了极致的估算中。这场战后首次召开的集体会议将所有部门的负责人都聚集在这里,没有对胜利的嘉奖和对失误的评判,云深阐述的是一个早已开始准备,却因为种种原因被一直搁置的议题。
“现在,限制我们发展的首先是人口,然后是资源。”云深继续说道,“为了这两点,我们一定会走出去,但在走向更广大的世界之前,我们需要解决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极其重要,非常关键,在将来,我们也许会遭遇更多更强大的敌人,只要我们沿着正确的道路走下去,任何敌人都不能成为我们的阻碍。”
药师在记录,斯卡用笔杆一下一下扣着面前的笔记本,塔克拉十指交握放在桌面,指缝里夹着一支铅笔,他身体微微前倾,注视着云深,嘴角带着微笑,范天澜仍在坐在他的对面,眼神微垂一瞬,然后又抬起,回到云深身上。这间会议室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云深身上,在他说话的时候,连狼人们都不敢要求身边的成员为自己解说。
“我们必将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一个完全崭新的政权。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建立了一定基础的工业。”云深这次停顿的时间长一些,这两个名词很少出现在交流之中,即使是这种场合也不常使用,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身后的黑板,拿起粉笔,“工业,是采集原料,并把它们加工成产品的工作和过程,越过纯人力,越过风,流水等自然力量的阶段,通过使用电力和蒸汽动力,我们生产的能力,已经远远胜过世界的其他地区,这一点,在日后将有更多事实证明。虽然在很多时候,我们只能使用机器制造,而非创造。”
他在黑板上逐一写下关键字,在沙沙声响中,流水般的字迹倒映在众人眼中。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云深暂停了板书,转过身来,他没有解释这句话,只是继续说道:“在这里,在我们用工厂,机器,在我们用组,队,部构所建造的这个集体中,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已经完全不同于这个世界的任何地区。在决定向外宣示我们的存在之前,我们必须问这些问题——”
“我们现在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将来的目的又是什么?我们将用什么方法达成这些目的?”
会议结束,各级队长纷纷收起本子,一边和身边的人小声讨论一边离开,很快会议室里就剩下寥寥数人。
云深和玄侯到一旁的办公室去讨论发电厂最近的状况了,斯卡对着笔记本沉思,上面满满的字迹全是药师写的,塔克拉和范天澜对他视而不见地……整理会议室。
出众的个人天赋在这方面也是一样地好用,两人的动作都很快,在整理和打扫即将结束时,塔克拉握住一根掸子的根部,从下到上,感受丰密的羽毛滑过手心的触感,问道:“你的想法是?”
他等待了片刻,转过头,发现范天澜已经放好东西,准备跨出门了。
“喂。”他叫道。
范天澜面无表情地回头,“什么?”
塔克拉斜着眼看他,“你知道我的问题。”
“那不是问题。”范天澜说。
斯卡看了他们一眼。
塔克拉笑了一声,“不,你知道。实际上,你早就知道他会做什么。”
他勾着鸡毛掸子上的吊绳转了一圈,在掌心敲了敲,才说道:“他不想成为王。”
“废话。”范天澜说。
“他也不会让其他人成为王,皇帝,领主,或者随便怎么称呼的玩意。”塔克拉说,“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每个人都在其中,没有一个是多余;食物充足,不会饥饿;住所坚固,无忧寒暑;很少争斗,没有流血,比起过去,简直像做梦,这张网会一直蔓延,无人能够破坏——我曾经觉得这有点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