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一恒拿着电话出了会儿神,转头跟叶关辰说:\”云南那边还没查出什么不对来。\”
叶关辰虽然闭着眼睛,但一直在听他说话,点点头说:\”账面上多半是看不出什么的,董涵也不是要洗钱,还是得看看他们的矿石才行。回头我们也去云南一趟吧。\”
管一恒略微有些犹豫。他虽然已经被吊销了天师执照,但有东方家和管家的支持,非正式地操旧业,只要别太嚣张,大家也会睁一眼闭一眼。然而叶关辰就不同了,他现在在天师协会还挂着通辑令呢,如果出现在东方瑜等人面前,就算东方瑜不动手,也有的是人动手:\”不太……安全吧……\”
\”我们悄悄的去?\”叶关辰含着笑,睁开眼看着他,带几分顽皮地歪了歪头,\”当然,先去看看顾亮。\”
管一恒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坐到他身边:\”先休息几天,你--\”
\”我已经吃了栾树叶,明天就没事了。\”叶关辰再次强调,\”栾树叶的功效,你也知道的。\”根本用不着把他像易碎的玻璃制品似的看管着。
管一恒眉毛拧得紧紧的:\”那也得休息几天,我听说--\”
叶关辰看他猛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耳根子又泛了红,心里居然痒痒的,故意问了一句:\”听说什么?\”
管一恒满脸通红。这年头有网络,各种知识的获取不要太方便,就算管一恒从前对这些事不怎么上心,那多少也知道一点的。男人和女人不一样,说到底男人--嗯,那个地方生来也不是为了那什么的,所以更容易受伤。而且今天早晨他做的显然是不怎么高明,否则叶关辰怎么会发起烧来。
叶关辰看他红着脸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真的没事,你不用这么紧张。\”
管一恒把他的手压在自己脸上,像蚊子似的说了一句:\”我,我做的不好……\”
叶关辰直接笑出了声,双手捧着他的脸,额头抵上他的额头,低声笑:\”其实很好了。\”管一恒做出的选择,对他来说已经很好了。
虽然叶关辰说自己没事,甚至为了证明当天晚上就做了四个菜,但管一恒还是坚持又休息了一天,两人才动身往顾亮那边去了。
顾亮还住在当地的传染病医院里,不过医院已经基本断定他并没有被传染,只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要让他隔离满一个月。他的父母都过来了,听说他没事之后,顾父回了滨海,顾母留下来陪他。管一恒和叶关辰去的时候,亮了一下证件,医院也就允许他们去探望了。
顾母是曾经见过叶关辰的,知道他是顾老先生的朋友,又听他们说是顾老先生拜托来看看的,顿时很是热情,又是倒水又是削水果。她也很健谈,没等叶关辰多问,就讲了她来医院之后看到的事
\”已经死了三个人了。唉,都是年纪轻轻的,家里人哭得不行……\”她说着,抬手就给了旁边的顾亮一巴掌,声音里带了点后怕的哭腔,\”叫你们别乱跑,从来不听话!看看你那几个同学,这要是你也--妈也没法活了!\”
顾亮以前也不是个听话的孩子,说起来十□□岁的男孩子,大部分都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对家长的话用不着言听计从,要不然也不会一群人非得跑去探什么险了。不过经了这一次,他乖得跟小白兔似的,听了老妈教训,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叶关辰素来很善于跟中年妇女打交道,几句话就说得顾母仿又抹泪又点头的,只差拉着他的手叫一声知音了。叶关辰一说想问顾亮几句话,顾母就立刻转向顾亮:\”小亮你好好跟叶先生讲讲,知道什么就说详细点啊。我再去买点水果,你们谈,你们谈。\”
顾亮经了这一次,是真的老实了,管一恒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让他反复回想细节,他也一点没有不耐烦:\”……当时实在没有感觉有什么问题,那个湖很小,但是风景很好,我们就在湖边上过了一夜。其实大家都带着驱蚊水什么的,根本连虫子都没咬我们,我们也没乱吃东西,真是不知道究竟怎么感染上的。要不是,要不是爷爷给我的那个铜钱变了颜色,我本来以为是在旅游区吃了什么东西才病的……\”
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点恐惧:\”爷爷跟我说我没事,这个--这个,真的有那种,那种脏东西吗?\”他本来是不信的,总觉得爷爷是封建迷信,但这次他是亲眼看见自己的铜钱由黄亮变成灰黑,真是不信也不行了。
叶关辰没有正面回答他,只问:\”能让我们看看那枚压胜钱吗?\”
顾亮马上从脖子上扯出一条红绳:\”我不敢拿下来……\”这东西是他去上大学的时候顾老先生掖在他行李里的,他随手就拿来当了个手机链。在湖边过了一夜之后,他就发现这枚不用擦拭都一直金黄铮亮的铜钱,忽然变成了灰黑色。开始他还没在意,直到其余的同学莫名其妙开始发烧之后,他才觉得有点不对,赶紧把铜钱系到了脖子上。等进了医院,陆续死了几个人之后,这铜钱他就根本不敢离身了。
叶关辰和管一恒就着他手里看了一下。这枚压胜钱有杏子大小,是简单的圆形,但是中间的图案却颇为复杂,是一根桃枝上立着一只很像鸡的鸟。铜钱表面是灰黑色,但这颜色不像是铜钱本身变了色,倒像是上头蒙了一层灰似的,只有那个图案还泛着点黄亮的颜色。
\”重明鸟,\”叶关辰扫了一眼,\”驱魅。桃枝,辟邪。戴着这个,还真是邪祟不侵。\”
顾亮打了个哆嗦,抬起眼睛来看着叶关辰:\”叶大哥,真是,真是这个钱帮我挡了邪吗?可是我用它碰过我的同学,没用啊。\”他渐渐开始发抖,抖得跟片风里的杨树叶子似的,\”是不是应该给她戴上?要是她戴了是不是就会好了?我,我没敢摘下来,要是当时我摘下来,我会死吗?\”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双手捂住了脸。这次出游,他害怕的不只是出了这样的怪事,他还害怕自己。那个女孩子是他喜欢的,虽然还没有正式表白过,但他总以为自己肯为她做任何事--事实上平常他也确实给那女孩子做过很多事--但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他怕死,就连把铜钱摘下来给别人戴上都不敢,哪怕他觉得自己是很喜欢很喜欢那个女孩子的。
刚到医院的时候,他还陷在恐惧之中一时想不到,现在被感染的危险基本消除,对灵魂的拷问声音就渐渐响亮起来,让他吃不香睡不稳。母亲和医生都以为他是吓得太厉害了,却不知道他害怕的是看见了自己灵魂里见不得光的一面。他几乎是每天都在不停地问自己:如果当时摘下来,会死吗?如果不会死,那么要是他当时就把铜钱给女孩子戴上,能救她吗?
叶关辰看了这个瑟缩的大男孩一眼,仔细地观察了一番那枚压胜钱,才平缓地说:\”从现在你说的情况来看,问题就出在你们露营的那个地方。我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不过我觉得--只要离开那个地方你就安全了,如果出来之后你摘下这枚压胜钱,也不会有事。\”
顾亮猛地把身体弓得又厉害了些。叶关辰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不过,既然你的同学已经在湖边出了事,即使你再把压胜钱给她戴上,也未必会有用。谁都怕死,或许你应该多学一点东西,那么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你至少知道在什么情况下既能保住自己,又能想办法去救你的同学。\”
从病房里出来,管一恒和叶关辰还能听到顾亮低低的呜咽声。管一恒看了叶关辰一眼,低声说:\”压胜钱驱不了其他人身上的邪气吗?\”
\”这个反应比较奇怪,不像鬼物阴邪,也不像瘟毒瘴气。\”叶关辰轻轻叹了口气,\”具体的,还得再去看看那几个得病的学生才知道。如果真是病,病入肌体,压胜钱也未必有什么作用。再者,不过是个大孩子,生死关前,又何必太苛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