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苏进的是董春。
尚泉水下台,对他好像一点影响也没有。他仍然一脸木然,从不与苏进对视,国庆期间那个温和而沉稳的老工人,像是从此彻底消失了一样。
他叫了苏进一声,等他走过来,让到一边,闷声闷气地道:“您看看。”
苏进看了他一眼,走到棺木旁边,检查情况。
为了不伤漆面,棺盖是先用麻布包裹了,才挂上吊钩的。这次为了小心, 四个角全部拴上了钩子,用以保持平稳。
苏进检查无误,向董春点头道:“没问题,拉吧。”
董春一声长长的吆喝,绳索绷紧,棺盖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微微一晃,向上移去。
这一刻,墓穴里所有的人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一起往棺材里看去,然后同时发出了一声失望的叹息。
马王堆汉墓的棺材全是套棺,打开第一层,还有第二层,大家预想中的墓主尸体,暂时还没有出现。
苏进表情不变,他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了。他沉声道:“第二层准备,开棺。”
第二层是仍然是黑漆素棺,看上去跟第一层差不多,只是要略小一点。大家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聚精会神地看着。
这时,工棚顶端的吊臂开始旋转,摄像机的镜头微微调整了一个角度。
墓穴上方的角落里摆了几台显示屏,摄像机里的画面都会第一时间传到这里,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展现着马王堆汉墓开棺的情形。
舒倩手里的笔记本已经关掉,放到了一边。她紧张地站在墓穴边缘,居高临下地往下看,不舍得错过一个场面。
摄像机里的画面通过网络,传到了远在帝都的文安组。
那里,杜维、蓝方彬等文安组的重要人物齐聚在一起,同样聚精会神地看着第一时间传来的现场画面。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棺木上,无暇顾及其他。
……
工棚外面的营房里,尚泉水独自一个人站着。刚刚从外面进来,他的头发和眉毛上还有雪花,酒槽鼻平时都很红,这时更是红得像要滴血一样。
他拿着电话,思索了好一会儿,拨了一个出去。
等待接通的声音单调地响着,响了很久,直到快挂断时才被人接起。对面响起一个醉醺醺的声音,才大下午的就已经一副醉得爬不起来了的样子。
那人含糊不清地“喂”了一声,尚泉水略带不满地道:“田先生,麻烦您去洗个脸,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对面的人呵呵笑了两下,大着舌头说:“尚……尚大师啊!有,有什么事吗?”
尚泉水的心情更不好了,在他的坚持下,对方终于去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些。
几分钟后,姓田的道:“什么事?”
尚泉水深吸一口气,道:“我们这里出了点事情,马王堆这一片,暂时不由我负责了。”
“嗯?”一听这话,姓田的声音又清醒了不少,他问道,“怎么回事?你不是文安组的首席顾问吗?怎么不归你管了?”
尚泉水不太愿意提这事,但现在不说不行。他含糊其辞地道:“之前制作马王堆挖掘方案,同时提出墓群可能,要求进行探查的那个修复师又回来了。他跟文安组大组长关系不浅,有他的支持,抢了我的位置。以后,这方面的工作都由他负责,回头跟你们联系的也是他,我是管不着了。”
他的声音里添了两分愤懑,恶狠狠地道,“这小子固执得很,到时候肯定会给你们找麻烦。你们可要想好怎么做啊。”
他没提苏进的年龄,也没提自己是怎么失去那个位置的,对他来说,这两点都是丢人的事情。而说到后面那句话时,他加重了语气,“怎么做”三个字,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充满了浓浓的暗示。
对方却好像没听见一样,若有所思地问道:“写那份方案的人?”他沉吟了一下,拿开电话,对着另外的方向叫道,“快,去给我泡杯咖啡过来!”很快,他的声音又回到了电话旁边,问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方既然问起,尚泉水不说也不行了。他道:“名叫苏进,很年轻,二十岁左右。”
姓田的继续追问:“性格呢?”
尚泉水道:“很固执很强势,哼,怎么说也是有背景的人。”
“来历呢?”
尚泉水顿了一顿,不情愿地道:“听说还是个大学生。”
姓田的沉吟了下去。他显然已经接到了咖啡,正在慢慢地啜饮着,液体的流动声通过手机,清晰地传了过来。
尚泉水的心突然悬了起来,提醒道:“这小子强硬得很,得给他点厉害瞧瞧才行,别的手段多半不好使!”
姓田的又呵呵笑了两声,这时他的声音已经彻底清醒,没有一点醉意了。他道:“我知道了,谢谢尚老师通知我。”
前面还在叫大师,转头就换了称呼,尚泉水听出了一些不妙的感觉,再次提醒道:“上次那笔后续的款项……”
姓田的爽快地道:“尚老师放心,我记得呢。已经准备好了,回头就给你打过去。”
尚泉水松了口气,又寒暄了两句,挂上了电话。电话挂断之前,他远远听见姓田的在对另一个人说:“尚泉水没用了,那边换了个主事的,叫苏进,去联系一下,约他出来吃个饭吧!”
没用了?约出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