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啊。”马三说道:“不过节度说辽国的南部诸州,其实更像宋国,北部……”
“继续说。”王经扫了几眼奏章,没发现什么毛病,又端起了茶碗:“我其实挺喜欢听听他国之人对辽国的看法,今天这机会也算是难得。”
马三说道:“相爷可别介意,我也只是听节度、商贾们偶尔说起过。节度说辽国的南北分治,其实就是南人出钱粮,北人出兵马,南人养北人,北人卫南人。”
王经不禁莞尔:“这话是糙了点,简单了点,不过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马三说道:“要这么说,我们南人也是为这个国家出了大力的,不能说我们南人受北人保护,我们就得低他们一等啊。”
“节度后边的话有些大逆不道,不过我听着却也觉得有道理。”
“哦?他说什么了?”
“节度说,赏饭的才该是大爷。”
王经一口茶水噗地喷了出来,幸亏扭头得快,不然桌上的奏章就得重新誊录了。
马三赶紧取过帕子来给王经擦拭:“节度这话我觉得没毛病啊,相爷赏我饭,我就得好好伺候着。”
“那是因为你手里没刀子。”王经有些没好气:“有了刀子,荒郊野岭相遇,你马三说话的语气可能就和现在不一样了。”
马三有些迷惑了,站在那里,似乎在思考这样做的可能性。
王经觉得今天大概是自己这辈子过过的最神奇的一天,经历了泼天大事,居然并不紧张。
一个辽国南院宰相,和一个宋国发展出来的辽朝本土密谍,竟还聊得挺开心。
王经甚至还觉得这马三完全值得自己信任,这老马说得对,宰相府里边最大的秘密,比起自己和宋朝四十三节度合伙干下的那些买卖相比,真的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他也没有问海船退路的事,对马三说道:“你今天的表现满院子都看到了,明天起,就接了老李的差遣吧。”
“老李惨遭横死,明天给他家里支五贯舶来钱,算是丧葬之费。”
马三也没有推辞,躬身道:“谢相爷抬举。”
王经说道:“你妻儿都在宋国,我也不为难你。其实我也知道,南部诸州商号、货行、钱庄、工坊里边,多的是你们这样的人。”
马三说道:“其实宋国对我们这些老人,也没那么忌惮,节度说要回宋国随时都可以回,他现在也不差我们这几号人。”
“是我自己想要留下来,不过不是为宋国做事,而是……想为老家做点事。”
“我就常常想着,要是老家益州,也能跟我妻儿所在的宋国莫州一样,亩收三石半,十五税一,孙儿能够识文断字,新妇每年能够在茶市上买几匹布,做几身衣服,家中过年还能杀两头肥猪,才是真正的过日子啊……”
王经端着茶碗出了会儿神:“无怪你们心向宋朝。四十三节度说得不差,赏饭的,才是大爷啊……”
绍圣二年三月,王经一道弹章,震惊了整个辽国政坛。
三司使萧托辉,矫诏欺哄东京武鑫军制置使萧禄贵,搜检丞相府,密遣卫士杀死相府管家李后行,丧心狂悖,言语难加。
事情的起因,是清点东京府库时,萧托辉发现了大量官员借贷亏空,企图捏造南院宰相王经贪腐的证据,收买了管家李后行,察之王经出入书房密室,里边有几本书录和数字,造衅闯入王府,先命军士杀了管家灭口,然后打开密室取出书册。
结果那些书册只是王经收集的药方,因为方药之后记录有多少钱多少钱,李后行只认识数字,以为那些是王经的密账,导致了这次事端。
本来王经已经被萧托辉调出东京,结果在辽河边上,王经想起浮桥一事需要与三司商议,又回到东京,刚好撞破此事。
事后王经让萧托辉自己交出金牌,下狱待堪;自己也闭门待罪,请耶律延禧遣大理寺前来调查。
但是这场变故引发了南部诸州的巨大恐慌。
首先影响到的,就是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