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油站在獐子岛市舶司衙署门前,看着光亮巨大的竹叶花斑石板材的外装饰,不禁吹了声口哨:“豪横啊……”
赵仲迁被苏油这轻佻的举动惊着了:“使相这声儿怎么弄出来的?”
“很难吗?”苏油干脆用吹了一段曲子:“练练,谁都会。”
赵仲迁噗噗吹了两下,不由得丧气道:“玩不了……”
苏油大笑:“仲迁还是宗室气息深厚,要是文官,就该劝诫举止庄重,哪里还会跟着学?”
赵仲迁笑道:“这事儿吧,得看谁起这个头,要是国公起的头,不雅都雅了。你看子衡在广州,一诗一词,都传到獐子岛来了。”
苏油笑不出来了,摸了摸鼻子:“小儿辈的事……算了进去说正事儿吧。”
石得一已经很老了,这个老中官一辈子也算是兢兢业业,在联合审查陈昭明开瓠子口一事中,石得一秉持公正,压制住了曾经想使坏的赵挺之之流,事后开辟泄洪通道成了大宋治理黄河的重要手段,也证明了石得一的正确性。
不过在高滔滔与赵顼的内宫权力争斗中,石得一也成了风箱里边的耗子,先是被高滔滔夺了镇守宫门的差遣,外放出去审查王中正在河东放火一事,倒是捞了五车金银珠宝。
宁夏大胜,赵顼再次召回了石得一,成为宫内电报班的主管。
高滔滔临制之后,任用自己人,石得一又被扔了出来,成了獐子岛市舶司的主官。
石得一也知趣,知道太皇太后不太待见自己,干脆将獐子岛市舶司当做家来经营,将市舶司搞得豪华无比,衙署后面还封了一处山谷,布置出亭台楼阁池沼花园,移来奇花异草装点,甚至丧心病狂地放养了一群梅花鹿,堪称美轮美奂。
苏油看得啧啧称奇:“老石你……这么搞,太皇太后一向崇尚节俭,都能容你?”
“没办法……”石得一偷偷笑:“老臣以此示不返之心也。”
说完又对苏油拱手:“如司徒可怜咱家难为,能给桩微薄功劳傍身,死后让老奴能够去神宗墓前占点地方,老奴可就心满意足了。”
见石得一说得可怜,苏油也不禁叹息:“那你可得多熬熬,左右不过数年。”
赵仲迁不禁好笑,司徒当真是不忌讳,这是说老石已经活到头了吗?
听说当年在可龙里为八公守孝,司徒也是“哀而不哭”,形貌如常,真是豁达之人也。
两人向苏油汇报了各自的业务,不武之谋的实际操作人,最早是薛忠,之后是苏辐,赵孝奕,等到开始出成果的时候,又换成了石得一和赵仲迁。
一个宗室,一个内官,如果高滔滔再不放心,那就只有亲自来獐子岛坐镇了。
苏油对两人说道:“你们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能给辽国制造点混乱,分散其对西域的注意力,就算是基本成功。至于其余的……我们已经运作了十二年,就算如今耶律洪基醒悟过来,却也已经来不及了。”
“当然,我们决不想要一个衰弊不堪的辽南诸州,能够争取到的,我们还是要尽量争取到。”
“与王经会面,只是表个和谈的态度,其实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事儿,关键还在你们,二位,拜托了。”
石得一说道:“这是先帝的遗愿,老奴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定要完成,否则死后只配扔进大海,由鱼鳖所食,无颜裹尸返国,复见先帝于地下也。”
面对侍奉过赵顼的老人,苏油心情也有些复杂,强笑了笑,开解道:“老石不要想太多,如今的大宋对辽国,处处皆得宽绰,处处皆得措手,不是八十年那样的态势了,你尽管放心。”
刚说到这里,堂上巨大的座钟响起了钟声。
已至巳初,冬日里难得的阳光透过市舶司的大玻璃窗,照进堂中。
石得一看着光柱里飞舞的炉烟,笑容里充满从容与自信:“的确,如今的大宋,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