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顾晓晨一下弯腰,从他的臂膀下钻了过去。
伍贺莲推着车跟随她,低沉的男声在耳畔若有似无地响起,“以后要看一辈子该怎么办?”
一辈子?顾晓晨一怔,急急扭头望向他。而他的目光正视前方,薄凉的唇微抿,好象刚才说话的人根本就不是他。难道是幻听了?
姚咏心在前方喊道,“晓晨!快来选牛肉!我不会选!”
“来了。”顾晓晨急忙应了一声,迈开脚步奔了过去。
那是时鲜区,所有的食物都是今日送到的新鲜货。
姚咏心从小条件优越,所以家里也有阿姨煮饭打扫。除了几个简单的菜肴,比如炒青菜、煮个番茄蛋汤,她可以搞定之外,对于肉食类的主食,她也是一窍不通的。平时都忙着工作,她也很少会自己买菜。牛肉好不好,她也不懂。
顾晓晨走到他们身边,手指轻轻按压牛肉表面,微笑说道,“肉很新鲜,就买这个吧。”
“晓晨,肉好不好怎么看的啊?”姚咏心好奇发问,某人插嘴道,“是啊,快点告诉这个连肉都不会选的女人!”
姚咏心横了他一眼,伍昊阳撇嘴。
“新鲜的肉呢,闻上去没有腥味,气味比较纯正。你可以用手指压一下,按压后很快恢复原状,肉面微干或者微湿,不粘手的,那就是好肉。”顾晓晨耐心地解释,这么多年买菜,她的经验还算比较丰富。
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姚咏心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多学学人家顾秘书,省得以后嫁了人被老公嫌弃。”伍昊阳冷不丁说道。
“关你什么事啊?你给我死远点!”
“我死哪去?这个超市就这么大点地方!”
姚咏心对他很无语,搂住顾晓晨的胳膊就走,伍昊阳叮咛一句,“别乱跑,小心走丢!”
两个女人在前面兜转着选菜,两个男人则并肩跟随在后。可是这样的相处,对于伍贺莲以及伍昊阳来说,那也是十分难得,更可以说是稀少。自从大哥走后,他们这个家就异常冷清。伍昊阳心里一直是有疙瘩的,即便知道这不能怪谁。
“妙可好点了吗?”伍昊阳俊容一沉,正色问道。
“医生说她正在慢慢恢复健康。”
“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伍贺莲不再应声,却也像是默认,伍昊阳忽然阴霾,有了杀人的冲动。如果不是因为妙可哭着哀求放过他,那个男人早就该死。伍贺莲的目光注目于某个身影,眼底是不明的深意,一抹温柔冷意。
走出超市,两个男人提了大袋小袋,两个女人倒是落了个轻闲。
姚咏心想着要不要叫上言旭东,于是打了个电话过去,简短地说了他们这边的情况,言旭东只说约了朋友不来了。而顾晓晨也想到余玫一个人在家,同样打了个电话询问。余玫说她在外边,不方便过来,挂断电话前不忘记提醒她不要被迷惑。
二室二厅,姚咏心的公寓十分宽敞明亮。
两个男人放下东西,撒手不再管事,开了电视调看NBA篮球赛。
厨房里姚咏心打下手洗菜,顾晓晨当大厨掌勺。一整块牛肉洗好切了三块,放进锅子里煮,打算做酱牛肉。姚咏心在调料,顾晓晨则切着葱花。姚咏心透过玻璃门望去,只见伍贺莲以及伍昊阳两人安静地看着球赛,她欣慰说道,“好久没见到他们一起了。”
“他们很少一起吗?”顾晓晨扭头问道,同样望向客厅里的两人。
“以前还好,后来就……”姚咏心欲言又止,不再继续说下去。她回头望向顾晓晨,微笑说道,“莲从小就不怎么多话,我都以为他有自闭症。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他在你面前比较像个正常人,至少他会说饿了,他想吃饭。”
饿了吃饭,这不是很正常吗?顾晓晨有些狐疑。
姚咏心轻声说道,“几年前,莲的味觉就几乎没有了。所以吃东西对于他而言,没有什么乐趣,只是一种简单的生存方式。”
几乎没有味觉?顾晓晨吓了一跳,正在切葱花的她手突然一颤,下刀太快,一下切到了手指。
“啊!怎么切到手了!流血了!”姚咏心惊叫一声,惹得客厅里两个男人回头。
顾晓晨忍痛说道,“没事。”
玻璃门猛地被人拉开,伍贺莲一下挤了进来。他抓住顾晓晨流血的手指,皱眉喝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顾晓晨盯着他瞧,并不说话。
“我去拿碘酒药棉。”姚咏心急忙说道,奔出厨房去拿。
索性伤口不深,只割了一道口子,伍贺莲抓着她的手含在嘴里吸允。
顾晓晨呆呆地望着他,“血是什么味道的?”
伍贺莲却仿佛没有听见,握着她的手放在冷水下冲洗,那道口子迅速凝住,他愤怒担心地质问,“最近你怎么总是受伤!疼不疼?”
顾晓晨摇头又点头,他皱眉,“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疼!”第一次,顾晓晨觉得受伤会是这样疼痛钻心,却不知道为什么。
听见她喊疼,伍贺莲只感觉到莫名的烦闷。小心翼翼地抓着她受伤的手,搂着她走出厨房来到客厅。伍昊阳的注意力一早从球赛转移向他们,只是瞥见顾晓晨手指的伤口,顿时松了口气,皱眉嚷道,“只是割了一道小口子,没什么大事,十分钟就好了。”
“莲,东西放这里了。”姚咏心终于翻找到碘酒药棉折回,扭头瞥见伍昊阳跟个老太爷似得端坐着不动。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当电灯泡?姚咏心硬是拽起他,咬牙低语,“你跟我来,有话跟你说。”
伍昊阳认命地被她拽进厨房,这才问道,“干吗啊?”
姚咏心转身将玻璃门关上,而后拿出抽屉里的围裙甩给他,“电灯!你替我洗菜!”
“为什么是我?还有,你叫我什么?”伍昊阳不甘地嘟哝,可是余光扫向客厅,却还是说道,“这东西怎么穿啊?”
姚咏心扯过围裙,踮起脚尖替他系上,“快洗菜!不然没饭吃!”
伍昊阳胡乱地抓过一把菜,放在水龙头下冲洗,“真麻烦!”
“吃饭你怎么不嫌麻烦?”
“……”
厨房里是两个人,而客厅里同样是两个人。
“还是很疼?”伍贺莲见她一脸茫然,皱眉质问。
顾晓晨果然再次点头,闷闷地“恩”了一声。他那样紧张的样子,让她感觉自己的伤口变得格外疼痛,她的心怎么也会疼痛,难道这就是十指连心吗。
“呼!”伍贺莲低头吹着顾晓晨手指割破的伤口,温柔的男声响起,“这样就不疼了。”
顾晓晨却一下愣住,怔怔地望着他。
顾晓晨清楚记得,吹伤口的小动作只有林芬曾经做过。
那时她刚念幼稚园,而削铅笔向来都是林芬准备。可因为老师说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所以她也学着自己削。握着小刀,小手一颤就切到了手指,流下鲜血。好不容易止了血,可她偏偏还喊疼。林芬瞧见后,吹着她手指的伤口说,妈妈呼呼就不疼了。
那时的她可以撒娇闹脾气,赖在林芬怀里哭闹。
可是后来,她不允许自己任性,也没有权利任性。
眼底闪烁起某种期许,顾晓晨咬着唇,迟疑地犹豫地将头靠向他。伍贺莲一张俊容没有表情,手里还握着药棉,忽然垂下。她熟悉的香味顷刻间将他包围,让他僵硬了身体。只是下一秒,像是无法克制的念想,轻轻地拥抱住她。
“该死!你怎么也切到手指!”伍昊阳突然大吼一声,顿时暴跳如雷。
“你别乱叫!”
“你个笨女人流血了!”
这下可好,两个女人都切到了手指,顾晓晨和姚咏心原本打算继续做菜,可是两个男人一致地不让她们继续。折腾了半天,算是白忙一场,四人又是出去吃饭。好不容易吃完饭,天都黑得彻底,竟然已经是晚上十点。
伍昊阳对姚咏心说道,“今天没地方睡,我睡你那。”
“不行!”
“干吗啊?我又不和你睡一个房间!”
“你要么回家睡,要么就去莲那儿睡!”姚咏心尴尬拒绝,像是要躲开他一样,只得走到顾晓晨身边说道,“晓晨,我送你回家。”
顾晓晨的目光扫过伍昊阳,而后扫过伍贺莲,停顿了下,这才随着姚咏心转身离去。
等到坐上车,顾晓晨憋了一个晚上,终于忍不住问道,“咏心姐,为什么他会没有味觉?”
姚咏心神色微敛,幽幽说道,“一场意外。”
顾晓晨狐疑地扭头,姚咏心微笑纠正,“不是完全没有,只是几乎没有。不过你可别说出去,因为莲不想别人知道。”
顾晓晨回到家中,余玫正在洗澡。
“听说伍氏解除危机了,你也算仁至义尽!可别再继续执迷不悟!你早点睡,别一天到晚工作!女孩子要睡美容觉!”余玫走出洗浴室,望着顾晓晨说道。
顾晓晨“恩”了一声,却发疯似得上网搜索查询一切可以恢复味觉的治疗办法。
伍氏与瑞士银行合作的新闻,传遍了整个香港,一时轰动。
那些罢工的员工立刻见风转舵,重新回到伍氏工作。借调的员工合同签署到期,一百名员工将会返回各自真正的公司。广厦银行的经理也来电通知,让顾晓晨下午两点前往公司报道。这也应该是她离开的日子了。
午休之前,顾晓晨冲了杯敲门走进办公室。
伍贺莲正闭目养神,像是在思索什么。
顾晓晨将咖啡放在他面前,伍贺莲睁开眼睛,沉声说道,“你是来辞职的。”
顾晓晨微笑以对,沉默似乎已算是回答。
伍贺莲的目光扫过她那张宁静小脸,忽而垂眸端起咖啡。热气腾腾的咖啡,他却没有迟迟没有喝。闻着那熟悉独特的咖啡香气,他漠漠说道,“走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
顾晓晨的心忽然一窒,他徐徐抬头,紧盯着她的双眼问道,“你的咖啡里放了什么东西。”
顾晓晨以为他会说什么,却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嘴角的笑都有了莫名的酸涩,轻声说道,“麦芽糖。”
“原来是这个。”伍贺莲还端着咖啡,语气平平。他喝了一口,盯着那褐色液体说道,“真的要走?”
顾晓晨轻握拳头,吐出一个字,“是!”
因为她再也找不到。
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留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