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官便松了口气。
若得雍王发话,便是事后依然会被问责,也不至于被责罚得太过严厉。
而许从悦早已冷汗淋漓堕。
若木槿真的出事,第一个被问责的,应该是他才对植。
竟眼睁睁看着皇后被人诱走了……
流香小榭早已空无一人。
门窗大敞着,尚有龙涎香和檀香沉郁的香味在空中缭绕。
王达急寻附近宫人时,半晌才有两个粗使的宫女跑出来,战战兢兢伏地答道:“自大行皇帝生病,就没来过这边屋子,故而宫人大多被调去了别处。近日连余下的人都已传在长秋殿帮忙,只留了我们两个看屋子。因闲来无事,奴婢们方才在湖边绞水草,未曾留意这边。”
王达恼道:“看屋子就看屋子,看到湖边绞水草去了?”
虽然很勤快,但这回她们的小命只怕会因为这勤快莫名其妙丢了。
许思颜手足发冷,只努力迫自己镇静下来,留心观察四周,遂立刻觉出了熏香的异样。
“既然久不曾有人来,怎会突然熏香?”
而且熏了极贵重的龙涎香……
他正要走近香炉查看,忽闻萧以靖清清淡淡道:“木槿已经受伤了,或者中了毒……”
转头看时,萧以靖正从窗棂边拔出一枚钢针,凝神看了一眼,说道:“以她的身手和出针的方位,不该只没入窗棂这么一点。”
许思颜已揭开青铜博山香炉,以袖拂动残香轻嗅,顿觉微微眩晕,忙将其掷下,低喝道:“有毒!”
萧以靖忙奔过来,以一方汗巾拈起残香,揉碎,细辨片刻,说道:“有龙涎香,但应该和了静髓香。静髓香是天下奇香之一,香味与檀香相似,用得好亦可治病救人。母后当年曾觅过静髓香和其他一些迷香回来研究,木槿那时尚幼,手快取了些玩耍,曾把自己迷晕过去,后来母后便不许她靠近那些药了。”
他顿了顿,断言道:“她应该不认得这个香,但母后给她的清心药丸可以解去这迷毒。”
许思颜立时明了他的言外之意,皱眉道:“重孝在身,她随身没带那些东西。不过她的软剑倒是从不离身。”
木槿时常入宫伴驾,近月更是常常住于宫内。以她的尊贵骄矜,这皇宫和太子府都可算得她的地盘,尽可横着走路。便是与慕容雪有些不对盘,到底明面上还是婆媳相得,一团和气,又怎会防备那么多?
萧以靖审视四周,如夜黑眸愈加深浓不见底,“静髓香药性太烈,她应该还没来得及拔剑。”
许思颜垂头看着自己一身丧服,冷笑道:“这么迫不及待对朕的皇后动了手,这得对朕有多深的恨意呢!”
萧以靖道:“也许,针对的不仅仅是皇上,也包括臣,包括吴蜀那么多年的交谊。”
从古至今的任何新君,要想安然继位,都不能缺少强有力的背景支持。或母族强大,或权臣支持,或群臣襄辅,或自身磨砺已久,声望势力足够强大。
许思颜是嘉文帝独子,继位名正言顺;可即便如此,也不得不多方调动兵马以策万全。
其中一路,便是蜀国囤于两国边境的数万精兵,以及蜀国那么多年国富民安后所积聚的强大国力。
虽然与许知言父子关系非比寻常的夏欢颜红颜早逝,但有蜀公主木槿为皇后,若吴国有人胆敢威胁到许思颜的皇位,蜀国便绝不会袖手旁观。
可偏偏就在蜀太子刚刚抵达皇宫致祭的当口,木槿出事了。
当世两个最尊贵的男子相视片刻,许思颜缓缓道:“朕会找出皇后来,绝不饶恕任何想对她不利的人。不会饶恕任何一个!”
他的话语吐字清晰而平淡,听不出丝毫怒意。但他紧握着拳,欣长的身段挺直如枪,清好俊秀的面容因突然蒙上的狠戾蓦地显然冷锐,属于帝王的强横骄霸之气,已自肆意张扬奔涌,令人心惊胆战。
萧以靖静默如山岳川泽,黑不见底的眼睛静静凝于许思颜面容。
半晌,他俯身为礼,“臣萧以靖,愿以蜀国倾国之力,相助皇上、皇后平定山河、君临天下!”
许思颜微微眯眼。
萧以靖巍然不
动。
萧以靖尚是太子,但他居然敢说,以蜀国倾国之力相助……
只是,助的不仅仅是皇上,更有皇后!
外面已传来整齐的脚步和铠甲鳞片交击的声响,应该是禁卫军入宫了。
许从悦低声道:“皇上、萧太子,皇后失踪才不过片刻,根本来不及出宫。如今各处宫门关闭,想来皇后并不难找到。只是咱们动作得快,对方未必想把皇后带出宫去,但多半会伤害到皇后。”
伤害……
对于一位即将诏告天下,成为至尊至贵的皇后来说,这个词本该十分遥远。但这一刻,她似乎因这个词而忽然间变得如琉璃般脆弱易碎。
仲夏的风吹到身上,似有阵阵的凉意。
萧以靖的黑眸里有波澜涌动,又似浮动着深夜里幽冷浓郁的雾气。
许思颜眸光冷沉,一言不发大步冲了出去。
不知谁的杀机,在经久未散的龙涎香里森森地蔓延开来,连站在廊下的王达,都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那个圆圆脸儿端庄和气的小皇后,究竟被谁算计了去?
模模糊糊间,木槿似听到些人声。
她有武艺在身,本就比寻常人强悍,此刻略略恢复神智,第一便想起晕倒前与人动手的事。
陷阱……
全身依然软绵绵的,再无半分力道。她努力地深呼吸着,试图驱除那仿佛已浸入肺腑的迷香。手间积聚的些微力道,尽数凝于指甲,掐向自己的掌心,好用那疼意去刺激自己模糊的心智,尽快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