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度,梦回明月生南浦(三)(2 / 2)

君临天下 寂月皎皎 2055 字 2022-09-27

就像之前多少个宁静的夜晚,她困了,倦了,于是安谧地躺在她夫婿的怀里,沉沉地睡去了。

手臂无声垂落,一页小小的粉笺飘下,被扑入楼内的风卷起,在地上翻翻滚滚。

萧寻抱着她,许思颜、木槿跪在榻前,俱是一动不敢动。

生怕稍稍动弹,便惊醒了她,或撕破了一个梦。

一个看似还算团圆的梦。

屏风后有极轻极缓的脚步声踏来。

玉青色的袍袖飘动,金线绣的龙纹随之闪着莹莹碎芒。

他顿在了那飘落的粉笺前,弯腰,修长的手指小心拾起,打开。

不过一眼,他已低吟一声,踉跄着退了一步,靠在冰凉的墙边。

“皇上!”

“皇上!”

有侍卫低低惊呼,亦从屏风后奔出。

几人蓦地抬眼看去,已然

怔住。

许知言面色惨白如纸,依墙而立,却肩背挺直,薄唇紧抿。

“父……父皇!”

木槿第一个醒悟过来,慌忙擦掉泪水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想掩住身后的夏欢颜,但无疑只是徒劳。

许知言的目光已定定地落在再无声息的夏欢颜身上,眉目沉凝,眸光清寂。

他幼年为人所害,曾经失明十余年,复明后双目清亮如镜,流转如珠,极其夺目。但此时却幽冷如井,深黯如夜,似又被谁下了毒,只余了苍凉无光的墨色。

许思颜站起了身,然后看向从屏风后向内观望的众随侍。

前后竟已有四拨人,萧寻的,木槿的,他的,以及许知言的。

他匆忙上前握了父亲的手臂,待要说话,又转头看向成谕等人,“皇上来了多久了?”

成谕等早已诚惶诚恐,低声答道:“太子刚来片刻,皇上便到了!只是……”

只是若许知言不让说,他们自然也不敢禀。

萧寻怀抱夏欢颜坐于榻前,依然温柔沉静的神情,只是眼底已涌出了大片泪光。

他望向许知言,好一会儿才欠了欠身道:“二哥好!”

二人上次见面亦在十七年前。

那时许知言尚是锦王,萧寻亦未继位,按排行称许知言为二哥。

许知言没有应他,甚至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他跟前,看他怀抱中的女子。

分别十七年,她仿佛依然是他的欢颜。

从小到大一直陪伴在他身畔的聪慧女子,跟他下棋,听他抚琴,品着茶,闻着书香,听每一片花瓣飘落的声音。

她总在他身边。

只要他低低唤一声,她便会应她;只要他回头看一眼,她便在身畔。

岁月静好,韶光明秀……

却悄然湮没于流沙般飞逝的时光里。

萧寻勉强笑道:“二哥早该出来相见,她其实也很想见二哥。当年跟我从北狄返回,还未入蜀,她便想着要回来看你们了!我向来不是二哥这样的端方君子,所以我拦住了,拦了十七年。你莫怨她失信。”

“怨?当年放她走了,我便知道她再不会回来。”

许知言终于答他,伸出手来欲要触碰昔年恋人洁净美丽的面容,却终究只在她面庞上方轻轻拂过,然后缩回了手。

他低低说道:“她想见我,但她并不想我见到她,不想我见到她死。我不能让她走得不安,自然依她,依她……”

夏欢颜的心思向来通透明净。

她最挚爱的男子至尊至贵,她的儿女已然长成。

她最不放心的许知言若不曾知道她的死讯,在她留的医书的调理下,应该还可以在儿女的孝顺下宁静安详地活很多很多年……

于是,她终究安安心心地离去,留下了如此恬静的容颜。

许思颜深知父亲对生母的情谊,暗暗吞了嗓间涌上的气团,低低劝道:“娘亲只不放心父皇,尚祈父皇节哀,万事以身体为重!”

许知言便退了一步,惨然笑道:“嗯,我就当……就当不知道她来过,不知道她死去……若总是没有她的书信,我便该认为她在外游山玩水,一世逍遥!”

木槿压住哽咽,柔声道:“是,便是为了母后心愿,父皇也要保重自己。我先送父皇回宫吧!”

许知言道:“好,好,我也便当作……我不曾来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挺直肩背,慢慢向楼梯走去。

却忽然身体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父皇!”

“父皇!”

许思颜、木槿双双惊呼,慌忙扶稳,一边令人去传太医,一边亲送父亲下楼。

屏风的那边,便只剩了萧寻抱着夏欢颜。

他低低道:“小白狐,吴都咱们回来过了,你下面还要去哪里?不用怕,有阿寻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窗外的冷风

扑入,他忙将怀中女子抱得更紧些,努力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个渐渐冰凉下去的躯体。

地上,那页从夏欢颜袖中掉落的粉笺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落地间,拂拂而动。

上面有两行字。

一行,是女子笔迹,清新秀丽,书着:“若你安然无恙,我便一无所惧。”

另一行,是男子所接,潇洒劲健,正是萧寻亲笔。

他书道:“愿倾江山无限,许卿一世欢颜。”

---------《东宫卷》完----------

——愿以泪水埋葬所有的幸福和痛苦,美好和悲伤。

——若你还能阅读愉快,证明我这文写得很失败。

——《天下卷》继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