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子穿着工厂的蓝色制服,很普通的那种帆布布料,身材比较高大,长相略略有点“凶狠”,尤其是眼神,不大像是良善之辈。
“你好,柳书记,我叫孙大运,是机电公司的职工……”
在众人眼神的催促下,这名男职工挺了挺身子,对柳俊说道,声音很大。但柳俊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些不安。
普通的职工,面对市委副书记这样的高官,总是会有压力的,倒是可以理解。
“孙大运同志,你好!”
柳俊朝他点点头,脸色柔和。
“柳书记,我们就想知道,为什么让我们下岗。我们在机电总公司工作了十来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孙大运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眼睛虽然是望向柳俊的,却有意无意的避开柳俊的目光,举起手来无意识的打了一个手势,估计是他的习惯。
柳俊的眼睛略略眯缝了一下。他在孙大运的手指上,看到了一个很大的金戒指。
“是啊是啊,为什么要我们下岗,为什么别人能够上班?”
孙大运开了头,马上就有几个下岗职工随声附和,有男有女。
柳俊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职工们就闭上嘴巴。
“孙大运同志,你在机电公司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孙大运一怔,似乎是未曾料到柳俊会问这个问题,略略迟疑一下才说道:“辅料仓库保管员。”
柳俊点点头。所谓辅料仓库保管员,在工厂序列中,算是比较轻松的工作,技术性也不强。看来这个孙大运,以前在厂里也是个灵泛角色,而且有一定的号召力,不然工人们也不会推举他为头了。
“那你为什么会下岗呢?”
柳俊又问道。
孙大运尚未回答,窦以德在一旁插话道:“柳书记,孙大运是自愿与公司买断工龄的。”
柳俊望着孙大运:“是这样吗,孙大运同志?”
“是……但是我现在不想买断了,我想回来上班,反正公司也没给够我那么多补偿款,还差我三万多呢……”
孙大运抗声道。
柳俊不由皱起眉头,问窦以德:“怎么回事?为什么拖欠下岗职工的买断款?”
窦以德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低声说道:“柳书记,公司的财务状况十分紧张,一直以来,都是亏损,欠着一大笔银行贷款……所以我们和工人签订的协议是分期付款,明年六月份之前,付清所有买断款项……”
“嘿嘿,窦总,你说得倒轻巧,明年六月份之前付清,那我们现在吃什么?我还指着这笔钱做点小买卖呢,拖到明年六月份,饿都饿死了!”
孙大运面对柳俊,略略有点畏惧之意,对窦以德,可是毫不在意。窦以德以前是机电公司的副总,不过被边缘化,在厂里没有多高的威信。
“是啊是啊,要就一次付清,哪有什么分期付款的,当是买房子呢……这么一次给一点,什么事都办不成,搁在手里,零零碎碎的全花光了,想做生意都没本钱,怎么活啊?”
马上又有几个工人一齐附和,估计都是买断工龄的。
“老窦,整个机电公司,一共有多少工人买断?”
“九十三个,一共要支付买断款七百五十六万……”
窦以德立即答道,显见得对公司的情况还是掌握得比较到位。
柳俊再一次蹙了蹙眉。对机电总公司的财务状况,柳俊比较了解。连年亏损,欠了一屁股债,确实是揭不开锅来。七百多万,对于机电公司,绝对要算一笔巨款。
这笔钱,合作方的港商是不可能掏的。现在国家全面紧缩银根,控制通货膨胀,机电公司又是个烂摊子,向银行贷款,难度很大。
“除了这个问题,还有什么问题,大家先提出来!”
柳俊面向工人们问道。
“柳书记,这个是最大的问题。要买断可以,补偿款要一次付清,不能拖欠。而且,在优化组合的过程中,也存在很大的问题,公司的领导以权谋私,照顾自己的亲属朋友,把不该下岗的下岗了……”
孙大运说了一会子话,畏惧之心渐去,声音更加洪亮起来,眼望窦以德,带着些挑衅的意味。当然,隐藏得很好。
窦以德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似乎想要反驳孙大运的话,碍着柳俊在,又不敢胡乱开口,憋得很难受。
柳俊点点头,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孙大运后面这段话,很明显带有“告刁状”的意思。柳俊对窦以德了解得不够全面,不敢肯定他是否以权谋私。但对张文波的个人品德,柳俊是很相信的。机电公司第二次改制,张文波全程参与,还带着市委两办的“尚方宝剑”,窦以德倘若真有这种行为,张文波焉得不向他反映?
“同志们,你们反映的问题,我在七天之内,会给你们明确答复。我在这里先表个态,所有的买断款,会一次付清,绝不会拖到明年六月份,就在本月之内,一定解决。至于其他的问题,要调查了解之后,才能下结论!现在,我要去医院看望受伤的工人。大家先回家去。不过,我也要提醒一下,不能再闹事。不然,触犯了法律,是要追究责任的。请大家相信市委和政府,一定会妥善处理此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