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县领导发飙(1 / 2)

这位上门找麻烦的人大有来头,名叫崔秀禾,乃是向阳县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兼宣传部长。

水田里的鱼苗长到二两左右的时候,崔副主任坐着县革委仅有的两台吉普车之一,带了两位随从,风尘仆仆赶到了红旗公社。

严玉成尽管很不待见这位造反派出身的县革委副主任,碍于官场规则,还是表示了相当的客气,接到县革委办公室的电话通知,当即召集了红旗公社全部五个正副主任,在公社驻地等候。又指派张副主任和柳晋才至公社门口亲迎。

因为崔秀禾在县里主管宣传工作,派红旗公社排名第二的张副主任和主管宣传工作的柳副主任亲自迎接,也算十分合理。

谁知崔秀禾一下车,没见到严玉成,脸色马上就变得有些阴沉,礼节性地和张柳两位副主任握了握手,皮笑肉不笑地问道:“玉成同志呢?”

张副主任叫张木林,是红旗公社资格最老的副主任,闻言答道:“严主任在公社办公室。”

崔秀禾脸色又阴沉几分,淡淡道:“严主任还真是尽忠职守啊。”

柳晋才赶紧加了一句:“严主任和另外两位副主任都在公社恭候崔主任大驾光临。”

崔秀禾用鼻孔应了一声,正眼都懒得瞧柳晋才一下,抬腿就往公社办公楼走去,将悻悻的柳晋才撇在那里作声不得。

张木林赶紧一溜小跑跟上去,留给柳晋才一个幸灾乐祸的假笑。

向阳县革委会一共有正副主任九名,崔秀禾排名第四,不算太靠前。但他乃是县革委主任王本清的头等心腹干将,就是在县革委也跋扈得紧,一向不大将其他副主任放在眼里,唯王本清马首是瞻。严玉成虽是公社正职,与崔秀禾之间还隔着台山区革委会这一级政权机构,如此怠慢,已然让崔秀禾心中很不舒服。要不是严玉成资格够老,在全县所有公社主任中也是响当当的角色,只怕崔副主任当场便要翻脸。对于柳晋才这样履任不久的公社副主任,基本上就是直接无视了。

在场诸人,比崔副主任和柳副主任心里更不舒服的还有一个人,便是柳俊先生。

说来也是赶巧了,刚好周师母的一个住在公社附近的本家亲戚过生日,师母坚持要先生去串串门,先生无奈,只得带了柳俊来到公社。

刘禹锡老夫子在《陋室铭》里言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师母的本家亲戚都是些老实本分的农民,周先生与他们不大谈得来。倒不是周先生自恃身份,实在这位“鸿儒”与“白丁”之间,太缺乏共同话题。兼且周先生父母早亡,无儿无女,亲戚们纵使想要问候一下先生的亲人,也是无从问起。大家说不上十来句话,就只剩下沉默与尴尬。

柳俊第一次见识到先生的尴尬模样,心里好一阵窃笑。

最后先生实在忍无可忍,交代了两句场面话,就带了弟子直奔公社而来。打算找严主任或者柳晋才聊聊天。无巧不巧的就赶上了这一幕。

要说崔秀禾这个老资格县革委副主任和柳晋才这个新任公社副主任,级别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趾高气扬摆张臭脸也属正常。奈何他是摆给柳俊的老子看的,叫柳俊同志心里像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一般——八万四千个毛孔都舒服,却万万不能。

只是人家匹夫一怒,尚能血溅五步,柳俊先生一怒,屁事都不顶,整个干瞪眼没办法。难道他还能冲上去咬崔秀禾一口不成?

那谁,谁说穿越者是万能的来着?可别叫我见到他!

柳俊恨恨的想。

见柳俊跟在柳晋才身后,拔腿往公社办公楼跑,周先生忙拉住他。

“小俊,做什么?”

“我去看看。”

“你小孩家,去看什么?”

柳俊笑了笑:“我小孩子家,无论看到什么,都没人在意的。”

周先生一愣,随即笑着摆了摆手。对于柳俊的出格表现,周先生已经见怪不怪。毕竟这几个月来,他几乎天天和柳俊在一起,已经逐渐适应这个弟子的“天才”了。

崔秀禾走进严玉成的办公室,两位公社副主任忙站起身来,趋前两步,伸出双手握住崔秀禾的手,使劲摇晃,透着巴结的亲热。严玉成也在办公桌后站起来,却是不移动半步,伸出右手。崔秀禾上前两步,与严玉成握手。如此一来,倒显得是崔秀禾比较主动了。柳俊不禁暗暗佩服,也就严伯伯,有这种气势。

其实柳俊不知道崔秀禾造反派出身,大老粗一个,难以体会这其中的窍门,轻轻易易就被严玉成摆了一道。可别小看官场上这种小小手腕,有时还真能起到点意想不到的作用。譬如几个副主任望向严玉成的眼光就多了些敬畏,而看崔秀禾的时候,却是隐隐有了些许瞧不起的意味。

这种微妙的变化,崔秀禾也有点察觉,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咳嗽一声,端起领导架子。

“玉成同志啊,我听说你们红旗公社在搞什么稻田养鱼是不是啊?”

“是的,崔部长。”

崔秀禾脸色一黑。显然严玉成不称呼他“崔主任”而称呼“崔部长”很是不爽。毕竟县革委会副主任是全县的领导,宣传部长只是部门首长。

不待崔秀禾再有甚言语,严玉成就打起了“哈哈”。

“崔部长今天亲自前来,是不是想要宣传一下我们红旗公社的稻田养鱼经验啊?崔部长还真是有口福呢,呆会就叫他们给你弄几尾新鲜的鲤鱼尝尝鲜……”

“玉成同志……”崔秀禾的脸色完全黑了:“我来,是想了解一下,你们总共弄了多少亩水田养鱼?”

“不多,红旗公社二十一个大队,每个大队二十亩,一共是四百二十亩水田。”

“玉成同志,你们这么弄,请示过县里和区里吗?经过谁的批准?”

严玉成故作不解:“崔部长,红旗公社的社员养鱼,还需要请示县里和区里吗?要经过谁批准?”

“严主任,我不是和你开玩笑。你们这样搞,要犯错误的。”

柳俊站在门口不由撇了撇嘴。这个什么崔部长,当真没啥水平。一上来,屁股还没沾到凳子,就开口闭口犯错误,这是要给严玉成一个下马威么?也未免太性急了,好似街头混混一般,急赤白眼的,刚一出场就捋袖子动拳头,全无一点领导风度。

哪像人家严玉成,好整以暇,气度雍容。

“请问崔部长,我们的社员养几条鱼,能犯什么错误呢?”

严玉成不动声色地问道。

“仅仅是养几条鱼那么简单吗?整整四百二十亩水田,不是个小数目啊,我的同志。”

崔秀禾甚至拍了拍桌子。

严玉成淡淡道:“增加集体收入,大力发展生产,数目不是越大越好吗?”

“你……严玉成同志,你这是唯生产力论,是要不得的。”

崔秀禾很不满意严玉成的态度,开始上纲上线。

张木林见这二位一见面就剑拔弩张,闹了个满拧,连忙笑着打圆场。

“崔主任,你先请坐,我们工作中有什么失误,你做领导的该批评就批评嘛……”

张木林到底不愧是做了多年干部的人,讲话还是很注意掌握分寸。先就将问题定性在“工作失误”的范围内。这个“失误”和“错误”,可是有着本质的区别。尽管他与严玉成并不对付,然而“稻田养鱼”是经过公社革委会集体讨论同意的。假使这件事被定性为“错误”,他作为红旗公社的二把手,亦不能完全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