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此时的戴氏,与尔芙见到的那位端庄淑惠的女子不大相同。
只见她穿着一袭深青色的大襟及膝外袍,下着同色马面裙,发髻梳得油光锃亮、整整齐齐,连一丝毛刺都没有,清秀有余、艳丽不足的一张鹅蛋脸上,虽然是妆容齐整,却将本身的妩媚气都压了下去,反倒好似现代每所学校里,都有的那么一位严肃、刻板的教导主任一般,让无数学生党恨得牙根痒痒。
而小七正是其中之一。
看着没有半点笑模样的女先生戴氏,肚子里准备好的那些道歉话,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近乎本能的端出了她雍亲王府最受阿玛看重格格架势,又一想到她刚才胆怯的样子,不禁更是挺了挺小胸脯,小身板挺得笔直,小脸蛋嘟嘟着,嘴唇紧紧抿着,将手里捏着的用宣纸包好的书册往戴氏手里胡乱一塞,语气强硬的说道:“喏,这是我照着先生那册书寻来的!”
“跟我进来!”戴氏也习惯了小七这幅样子,笑着接过书册,打开了包裹在外的宣纸看了看,径自往房门口走去,边走边头也不回地对小七说道。
随着她的话音一落,她的手就已经搭在了虚掩的门上,一条腿也已经迈进了厢房的外间中。
小七先是有些不自在地撇了撇嘴,随即又对着跟在她身后的小宫女耸了耸肩,一幅不以为然的傲娇样子,但是却也没有就这么离开,而是在外驻足了一会儿,见戴氏已经坐在圆桌边喝茶,这才差点同手同脚的进了门,“先生,您叫我来,有事?”
戴氏闻言,头也不抬地从茶托上,取过一个倒扣着的冰裂纹茶盅,摆在了她对面下首位置的桌上,一边斟茶,一边含笑说道:“坐下说话吧,现在不是在教课的时候,你不需要这么拘谨。”
很是不自在的小七,拧了拧脖子,嘟囔着“我在自己家里有什么拘谨的”的牢骚话,略微犹豫一下就挪动着小碎步,来到了圆桌前,坐在了戴氏摆放茶盅方位的绣墩上。
“我打从双十年华就开始在京中的权贵府中出入,你不是我教的第一个学生,天分也算不上顶好的,但是你的额娘是最好的。”戴氏一边将手边锦盒里的点心摆在桌上,一边如同说给自己听一般的缓声说道,“如雍亲王这般的皇室宗亲的宅邸,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之前康亲王崇安的那位宝贝独女就是我一手教导的。
说句实话,这些年在这些权贵府里出入,我是厌倦极了。
本来在你阿玛为你请我入府做你先生之前,我都已经在江南置办了一处小院子,本打算就此离开京城这处伤心地,回到祖籍,去过些闲在日子。
但是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放弃轻松日子,来到这里教导你么?”说到这里,戴氏微微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的看着有些茫然不解的小七。
小七虽然不喜欢看戴氏那张一成不变的脸,但是却不得不承认戴氏说的话,引起了她的好奇,甚至还有些不痛快的感觉,因为四爷在她的心目中就如同谪仙一般的存在,是她最崇拜、最是敬仰的人物,居然被戴氏拿出来和康亲王崇安相对比,她很是不痛快。
不过她倒是也没有盲目的叫嚣什么崇安不配与阿玛相提并论的傻话,只轻轻的摇了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戴氏的问题上,轻声道:“小七不知道。”
“我之前就说了,你有个好额娘。
不是每个母亲都能对孩子严格管教的,也不是每个如侧福晋这般尊贵的母亲都能容忍请来的女先生对自己珍视无比的孩子疾言厉色,而你的额娘就做到了,她知道对你来说,严是爱、松是害,所以就算是她心疼你,她也并没有阻止我对你动用手板管教这点。
还记得我那时候都已经拒绝了你阿玛的来请,已经在打包行李,是你额娘连续三日,****都让人送来江南等地的小吃,这才让我对她这位侧福晋有了些许好奇。
因为在我印象中,许多权贵府中的夫人都有一种盲目的自信、自大,丝毫不将我这种教人诗书琴画的女先生放在眼里,仿佛我不接受她们的请托就是不识抬举。
说句自大的话,这京中能教人琴棋书画的女先生,我绝对是第一号的,不单单是我的诗书琴画好,还是因我本就出自传承百年有余的清流之家,对于一些后宅的阴私手段,我亦是十分了解,但是却从来没人真正的从我手里学到过。
初来到雍亲王府的时候,我提出三个条件,一是我有随时离开的权利,二是我不保证能将你这个学生教导得出类拔萃,三是我对你的教导,不许任何人质疑,一旦有任何违背我提出的条件的行为,那么我就立刻离开雍亲王府。
你额娘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更是很郑重的与我签下了契约,并请我对你严加管教。
我本来想着你额娘的脾气好,兴许容我个几天就撑死了,毕竟请到府里的先生,说得好听是先生,说得难听就如同地主家扛活的长工差不多,哪里能有主家允许我这样另类的先生存在呢!
其实我也是坏心眼的,想着这样既能趁着这几天的工夫,满足了我的好奇,又不至于得罪了雍亲王这位皇子龙孙。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你额娘真是个好母亲,为了让你成材,不但让小厨房那位公公****准备精致的江南美食给我,还从未因为我责罚你而动怒,今个儿更是亲自来替你赔不是,虽然你额娘没有明说,但是我看得出来,她是觉得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约束好你,所以很是抱歉的。
所以说我能留在这里教导你,看得并不是你阿玛的身份,而是你额娘对你的慈母情怀。”说到最后,戴氏的眼圈都微微泛红了,因为她在尔芙的身上,看到了昔日为她操碎心的娘亲的影子,一想到她那位为她临终都不能闭眼的娘亲,她就鼻头发涩。
这是戴氏进府三年,第一次和小七坐在这里长谈,一种别样的感受,让小七一直没有插言,一直等到戴氏停住了话茬,她才微微抬了抬头,疑惑道:“可是额娘私下不是这样说的,她说您用手板打我手心是体罚,说您是个爱掉书袋的学究,真没有对您多么信任……”
本来还有些鼻头发酸、缅怀慈母的戴氏,看着小七掰着手指头揭尔芙的老底,不禁哑然一笑,抬手虚点着小七的脑门,摇头道:“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