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吧妈妈,我是诚实的小地精,不会说谎哒。”
对哦,既然大家都说她命里带福,本来想问她想不想爸爸的,干脆画风一转,“你知道爸爸在哪儿吗?”
幺妹闭上眼睛,脑海里还是男人飘在水里的画面,很快,人就彻底的沉下去了,她在岸边站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见他再飘上来……好难过,她不要想。
黄柔等啊等,半晌没听见她的声音,以为是睡着了,长长的叹一声,包括婆婆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了等崔建军才没回城的,可谁又知道,事实是她已经无家可归了呢?
父亲判的是无期徒刑,本就被抄得一干二净的家里有继母和继妹把持着,她的户口也被迁到了牛屎沟,就连乡音也渐渐没了……她的家在哪里?
是,现在有政策说满足条件的知青是可以分批回城,可她回去了幺妹怎么办?北京户口千金难求,她连自己的户口都保不住,又怎么帮幺妹落户?
当然,这些苦楚她又有口难言。因为结婚前崔建华就跟她约好了,她父亲坐牢的事是绝对保密的,因为这样严重的政治问题会影响公婆对她的印象,只有打结婚证明的队长知道,崔家人至今还以为她父母都是北京的大学教授。
留下吧,在这里她至少还有幺妹,还能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第二天吃过早饭,黄柔带着友娣和幺妹出门了。篮子里是五朵棕红色的灵芝,用白毛巾干干净净的包着,上头盖件衣裳,大家都以为她提的是鸡蛋。
小丫头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那一颗颗牙齿印跟狗啃过似的,老太太也心疼她,既然都啃一半了,剩下的干脆全给她吧。
吃了一大朵灵芝,小地精力气可足啦,都不用妈妈背,自个儿哒哒哒跑得飞快,连友娣都追不上她。
到了大河口,其他人去供销社换鸡蛋,黄柔带着她们先去纺织厂找三伯。走着走着,幺妹忽然指着一家饭店,“妈妈,饺子饺子!”
她记得饭店牌坊上的字,益民饭店呐!
友娣馋得直咽口水,她也想吃饺子啊,是村里小伙伴不好玩?还是逃避劳动不舒服?她跟着走几里路明明就是想混点吃的,“啥饺子啊?”
“鲜肉饺子,贰角三分。”挂出来的牌子还是那块,但价已经涨了。
友娣再咽口水,“妹你吃过吗?”
“嗯呐!很香哟,有很多很多肉肉!”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饺子,口水泡多得不要不要的,但她知道不能要吃的,妈妈没钱钱呀。
友娣可不管那么多,一把抱住黄柔的胳膊,“四婶我要吃饺子。”
黄柔尴尬,她是带着一张大团结,但这是打算给幺妹买点钙片的。这孩子最近老说骨头疼,夜里也常抽筋,她怀疑是缺钙了。
小地精可会护着妈妈啦,双手叉腰:“姐姐我妈妈没钱哒,我们不馋,我们不吃哦。”
友娣“呲溜”吸了一口鼻涕,“可我馋,我想吃。”
幺妹眼睛一转,“那我们自己买吧。”
“你有钱吗?”友娣双眼冒光,没想到最小的妹妹都有自己小金库啦,她还一无所有,这种被同龄人撇下的感觉实在不好。
幺妹把手指竖嘴前,“嘘……我们有瓜瓜呀!”这么好吃的瓜瓜,谁会不喜欢吃呀?
出门前,奶奶怕她们口渴要东西吃,给切了半个西瓜,中午热的时候可以吃一吃。
只见她吃力的抱起大半个西瓜,歪歪扭扭走进饭店,找到那个大肚子的大师傅,“伯伯你要吃西瓜吗?超甜的喔!”
黄柔和友娣都没想到她胆子居然这!么!大!一分钱没有也敢逛国营饭店,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师傅伸着脑袋一看,哟,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抱着个大西瓜,露出来一半是红的,看着就凉滋滋的,另一半盖着一块白纱布,还挺干净。
“小朋友,你的瓜要给我吃吗?”指指自己鼻子。
“对呀,伯伯给我一碗,哦不,两碗,哦不,三碗,给我三碗鲜肉水饺好不好?”卖西瓜这念头在她心里可是根深蒂固的,才第一次吃西瓜她就记住了。
大师傅一愣,半个大西瓜换三碗水饺?按理来说也还可以,但现在肉和面可都涨价啦,西瓜却是可吃可不吃的果子。
正为难着,忽然听见一声:“我跟你换怎么样?”
幺妹回头一看,这位伯伯好眼熟啊,可她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可以,我的瓜瓜超甜的喔!”
黄柔已经认出来了,“段书记,您好。”
段书记是北京人,大河口政府食堂每个菜都有辣,辣得他胃疼牙齿疼,吃不惯就经常中午出来吃饺子,这不,又遇上了。
“小黄啊,你这闺女可是……”
黄柔生怕他冒出“投机倒把”四个字,忙抢着道:“这瓜是院里野生的,本来带着路上吃的,她不懂事瞎说呢,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回去一定加强思想教育。”忙要牵着闺女走。
这可是整个大河口公社的一把手啊,在人面前赤裸裸的搞“交易”,崔家怕是嫌好日子过够了。
“诶,不急,我看这瓜还挺红的,甜不甜?”
“超甜的喔!”幺妹卖力宣传,眼珠子一转,让她妈拿下钥匙扣上的小刀,“给伯伯尝一牙吧妈妈。”她一点儿也不小气,这个伯伯是好人。
黄柔面上笑着,脑袋却高速运转,闺女这篓子可捅大了。瓜的来历、种的地方、数量、面积,一旦超过文件规定,治安队把崔家夷为平地都是有法可依的。
大师傅却已拿出一把干净的菜刀,“唰唰唰”快手的切出几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