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层叠有致,璀璨辉煌,那张俊颜冰雪莲花般,莹白的光氲静冷神秘,从肌底迸射,越显得绿眸深若静海。
那身华艳的绛紫龙袍,是他不常穿的,冷酷而艳丽,反衬得他魔魅威严之气愈加沉重蠹。
明明前一刻才刚刚分开没多一会儿,再次看到他,心湖竟还是澎湃起了涟漪,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惊喜。
见儿子虎头虎脑地冲到面前,他忙俯身,优雅张开双臂,把小家伙揽在怀里,从袖中拿手帕给儿子擦额上的汗,宽大的怀抱似一个摇篮,拥着儿子晃了晃,那种慈爱……是天性使然。
她是第一次发现,一个男子当了父亲,是有这样叫人欲罢不能的魔力。
不知严肃是玩疯,还是被他慈父的即视感迷惑,竟毫无忌惮地也凑到他膝上。
他仰着小脑瓜,抓住惊宸的小手,一双透红的眼睛望着百里玹夜,不知吧啦吧啦说着什么。
曾经容不下四个小姐弟的男子,此刻却笑颜温和地听着,不时点头,深邃的绿眸微转,不着痕迹地看向外殿这边。
陌影心尖一颤,不着痕迹,避开他轻灼的视线,走到桌旁,对祖母和二叔、二婶行礼问安,想到几个时辰前,在水晶阁里疯狂的欢愉,双颊蓦然嫣红。
百里尺素让她坐到身边,纱依极有眼色地让到一旁,坐到了严怀岐身边去髹。
宫人拿了一把银针,一一刺在每一个盘子的食物里,便恭立一旁,等待查验结果。
陌影叫了玩闹地小丫头们入座,把女儿揽入怀里。
百里尺素屏退宫人,扣住她手腕。
陌影看了眼她的手,素来不愿她碰,却也没有挣脱。
自从三年前,那一计之后,差点害女儿滑胎,她也始终避讳,不愿与她独处。
她一双眼睛望着桌面,见有大半都是百里玹夜爱吃的菜,不禁愈加疑惑。
百里尺素见她淡漠地不肯理会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侧身,凑近她。
高高的发髻上,凤冠亦是跟着身姿倾斜。
“玹夜找了一个世外高人,听说是位厉害地鬼医,专治吸血鬼女子不孕不育的。半个时辰前,玹夜差点被轰出宫门,所幸那人被千禅和荣绍送到。”
纱依看了眼内殿处,笑颜亦是明媚,她压低声音打趣道,“他找了那人三年,可见这心思,不是我们猜测的那样。”
陌影鼻翼微酸,握紧双拳,波澜无惊的玉颜,簌簌滚下两行泪,她忙抬手擦掉。
纱依看出她动容,却也不禁被感动。陌影对她和怀岐孝顺,一如孝顺亲生父母,她也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希望陌影这些年的痛能缓解。
“隐约听到他刚才说,那靖周皇宫的祭坛里,只有暖儿一人的牌位。后宫里,也只有一座皇后寝宫,这心都摊开了,女王陛下若是再不点头,可真是不同情理了。”
晶珝也听出大人的话,似暗藏了很多故事,疑惑地抬眼看娘亲,见娘亲还是冷冷的神情,便道,“娘亲,父皇叫我暖儿……还说,要给我改名叫百里暖。”
陌影拥紧怀里娇柔温暖的小身体,艰涩微扬唇角,“那……你就叫暖儿吧。父皇一直惦念你!”
三年,她绝然忘却曾经的一切,放下与他有关的一切,连厨房也不进,甚至让凤纯给女儿取了名字……
她好像……做错了什么,而且,错得这样离谱。
百里尺素握住她的手,“若迤逦真的能再次有孕,那笔血债,也算偿还。不过,我失去的那个小孙儿终究是回不来了,而玹夜的母亲也不能死而复生。”
晶珝疑惑地看曾外婆,又看母亲,“曾外婆,什么小孙儿呀?”
“小孩子不懂。”百里尺素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又对陌影道,“莫要怪长辈们独断专行,狼人都是长活万年而不衰的,你和两个孩子若回去他身边,保不齐他哪一年又惦记仇恨,怨恨你,我们如何能安心?”
严怀岐也语重心长地点头,“是呀!还记得那年冬天,你为他跪求换取解药,双腿差点残了,他可曾表示过什么?后来他重伤,你又医好他,到最后却……影儿,我们不放你去,也是为你好。”
经他一提醒,陌影怔怔望着腾龙花纹的碗盘,脑海中却风驰电掣,闪过那些过往。
她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为一个男子,熬过了那么多的痛苦……这一刻,却并非善终完美。
“二叔,二婶,祖母,多谢你们告诉我这些。”
严怀岐又道,“还有,如皓也是死在他手里。他和如皓,可是自幼玩到大的,当时如皓已然在大牢,他竟也能心狠手毒的除掉,还弄了一个栾毅充当如皓,倒是把我们哄得开心了,这一笔笔的血债,却清算不完。”
“如皓?”陌影惊得站起身来。
那是二叔的亲骨肉,是她的堂兄。
可,前世,那厮是害死他的严如天!
是她在大牢中杀了严如皓,不是百里玹夜。
她惶惑回过神来,惊疑地盯着严怀岐的眼睛,“二叔,您怎么知道,是玹夜杀的如皓?”
严怀岐被她看得心头清冷一悸,不禁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
纱依忙道,“桃香生下那孩子,是我接生的,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狼崽,栾毅的身份再压不住,当日他便把百里玹夜所做的一切都招了。我们亲口问过,百里玹夜也是供认不讳。如皓戴罪之身,看在他是惊宸和晶珝的父亲,你二叔决定让他活着,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让你再被他害了。”
陌影再也坐不住,如果二叔知道,是她亲手杀了如皓,怕是这个家都乱了。
可是,这笔血债,是她当年酿成的,她不能让百里玹夜背负呀。
她百感交集,如坐针毡,怕自己冲动地胡言乱语,她忙抱起女儿,冲出紫琼殿。
百里玹夜见那一抹龙纹红影一闪而过,忙抱着儿子追出去。
凤迤逦和严怀景也出来,疑惑地看严怀岐、百里尺素等人。
严怀岐担心地忙站起身来,“刚才我们不过是说,百里玹夜找了鬼医的事,不知怎么的,她就突然跑出去……”
凤迤逦和严怀景相视,没有多言。
“先用膳吧,不管那丫头。”严怀景便牵着凤迤逦的手坐下。
“不管怎么成?”百里尺素叫了宫人进来,“去,把惊宸和晶珝抱回来,他们不吃,孩子可不能不用膳。”
凤迤逦心头微动,对严怀景意有所指地道,“的确,惊宸和晶珝应该抱回来。”
*
天黑透了,皓月当空,夜风里夹杂着花香陌影抱着晶珝在宫道上疾步不停,不知该何去何从。
小丫头被吓得呜呜直哭。
百里玹夜抱着惊宸紧随其后,并没有急着问她为何跑出来。
刚才和严怀景、凤迤逦一番长叹,并不如意。
一双儿女都在,她也在,整条冗长的宫道,前后无人,若是带着她和一双儿女远走高飞,不是难事。
但是,远走高飞之后呢?
他只能飞到靖周,飞不出天,也飞不出地,更不能杀了凤迤逦和严怀景。
思及三年来,陌影的隐忍,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终是不愿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伸手扯住她的手肘。
陌影不得不停下,愧疚地无法面对他。
他抱着惊宸绕到她面前,见她绝美的玉颜,在月光下幽幽闪亮,满脸是泪,心头凶猛地一阵钝痛。
三年,恐怕她早已习惯了,不再人前落泪。但是,这里也没有一处让她安然舔舐伤口的地方。
他忙抬手拿帕子给她擦了泪,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环住她的肩,把她一并拥在怀里。
“陌影,你这样会吓坏暖儿的!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陌影见女儿小脸儿上满是泪花,抽抽噎噎,忙给她擦掉,却还是抑制不住心底的痛。
“为什么把杀严如皓的事也揽在自己身上?”
“夫妻一体,我做得,和你做的,有什么差别?”
“娘亲,严如皓是谁呀?”惊宸忍不住插嘴。
自从栾毅离开,严如皓便成了严家的禁忌,不准任何人提起,惊宸自是不知的。
陌影柔声嗔怒,“大人说话,小孩子不准打岔!”
晶珝却吸了吸红通通的小鼻子,说道,“我知道,如皓是岐外公的儿子,是个好坏好坏哒人!比武作弊,打仗逃逸,欺负丫鬟,可给严家丢尽颜面,最后被关在了大牢里。”
小丫头背诗一般,说出一大堆严如皓的恶行。
“不准乱讲!”纵是坏人,严如皓还是二叔的儿子。
陌影只恨当时自己太冲动,若她当时忍了怒火,也不至于多添一笔血债。
百里玹夜却瞧着女儿,赞赏笑道,“暖儿知道好多呢!”
“凤纯爹爹给我讲严家的故事时说哒!”
百里玹夜挑眉,忽然有些担心,“凤纯爹爹有没有告诉你,严如皓是怎么死的?”
陌影和惊宸也紧盯着她。
晶珝嘟着小嘴儿想了想,“嗯……凤纯爹爹好像说,是被一个叫做百里玹夜的人杀死的,凤纯爹爹说,百里玹夜是坏人!”
陌影和儿子都尴尬别开头,不敢看叫百里玹夜的狼王陛下。
百里玹夜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嗔怒点了下女儿的小鼻子,“难怪,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坏人似地,那你知不知道,父皇的名字叫什么?”
小丫头这才想起,自己压根儿不知这位父皇大人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