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此地仅有的三名校官之二,最高指挥官谢晋元在白天就已经向他们说了昨夜关押一名手持战区军令的密探之事。其实透过日军调来重炮对四行仓库进行威慑炮击的分析,他们已经感觉出那份手令十有八九是真的。因为,那帮怕殃及池鱼的西洋人很有可能向国府施加压力,而依目前国府迟迟不对日宣战的那个暧昧态度,更大的可能会对西方人屈服而下达这个朝令夕改的退兵军令。
说实话,从个人情感上而言,这两位也都不愿意就此撤离,何况这两日自身伤亡并不大,而且还获得了如此大的战果毙伤如许多的日军,他们就更不愿意撤离了。
所以,干脆也顺着谢晋元的意思,把那位密探当成日军间谍了。不过,谁都很聪明的没提去把日军间谍枪毙了的事,仿佛都把那个到现在都还堵着嘴挨了顿打的可怜“间谍”给遗忘了。
但现在,师参谋长都来了,这事儿光靠装傻可是瞒不过去的,以谢晋元为首的军官们只能靠慷慨陈词的硬抗。
可是,在邓英他们几个人纷纷发言支持谢晋元后,性情最为暴烈本应该早就跳起来的雷雄此时却不发一言,独立团的陈中尉此时也不在,这却是让两个校官嗅到了一股诡异的气息。
但能混到校官,这两人自然都是情商颇高的人物,默默对视一眼后也不挑明,而是立场坚定的站在谢晋元身后,也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请参座明察,我542团一营全体官兵愿意与四行仓库共存亡,绝不辜负师部和战区以及军事委员会之期望。”
“你们那!让我如何说是好?”这次,反倒是张柏庭满脸苦笑了。
微微长叹了口气,张柏庭收拾了一下心情,语重心长的说道:“中民那!我此次之所以亲自前来,正是受了顾副司令的委托,向你和弟兄们传达战区司令部的军令。这一战,我军已经达到了想要的结果,不光是租界的民众群情激昂,你们不知道,全中国和海外侨胞都听到了你们的事迹,在四行仓库这块绝地和日军战斗了四天三夜并重创日军第36联队,迫使日军步兵第36联队进行了第二次补充兵员。无论从政治上还是军事上,我88师第542团,在这一战中,都获得了巨大的胜利。你们都是英雄,军政部的晋升令虽然还没到战区,但我估计,进入此阵地的所有兄弟,皆晋升一级是没问题的。
退兵吧!再坚持下去意义也不大了,你谢中民难道为了使自己名垂青史,就让400弟兄全部葬身于此吗?我和上海警备司令杨司令白天再度找到租界工部局以及驻军司令官斯马莱特准将协商过,我军退入租界后保持武装,过几日后便绕道归建师部,还可以继续和日军作战。今夜凌晨2时,就是我们和租界当局约定的撤退时间,我四行仓库守军全军通过苏州河桥退入租界,至于日军那边,自有租界当局和他们协商。为保证安全,租界驻军在桥头工事里甚至部署了迫击炮,必要时,会对我方过桥部队提供火力掩护。”
不得不说这位陆军少将参谋长绝对是个合格的说客,一番劝解有理有据不说,并自带强烈的蛊惑光环。任务已经完成,而且不用死还有官爵加身,甚至连撤退路线和安全都得到保证,在曾经的时空中,谢晋元也没能坚持住,在这样的劝说下只能含恨收兵。
正如张柏庭所说的,他谢晋元有杀身成仁之心但又岂能让400弟兄陪着他一道共赴黄泉?史书上对此一战的记录必然是:谢晋元中校率部死守四行仓库,全军血战而亡。没有谁能把所有人的名字记录于书上的,能留下姓名的或许就寥寥几人而已。这个说辞或许才是击溃谢晋元这位爱国将领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在此时,经过昨夜试探知道日军已经对自己这支部队恨之入骨必欲杀之而后快的谢晋元太明白了,日军必然会像陈运发所说的那样继续对租界当局施压,自己这位关系极好的师参谋长和那些出尔反尔的西方人所商量的,很有可能就是废纸一张。如果就这样被缴械甚至毫无抵抗的交到日军手中,那他还不如战死在此地来得更好。
但就是这样违抗上司的军令,也不是谢晋元所愿意的。尤其是看到两位校官以及几位尉官这次并没有太激烈的反对,显然他们也被说动之后,谢晋元终于沉默了。
这个选择显然很难,良久,一直低着头默默思索的谢晋元终于抬起头开口说话了。
“好!既然是战区司令部的军令,那谢某就尊令而行。”谢晋元肃然道。
“各部回去准备凌晨2时撤退事宜,2连携带自身装备打头阵,3连携带自身装备居中保护机炮连,机炮连负责携带十挺重机枪四门迫击炮和弹药,其余重装备留于一连负责掩护,待全军大部度过苏州河桥进入租界之后于仓库内部布设炸药,炸药当量,摧毁四行仓库即可,不得危及租界。”谢晋元很干脆,既然说撤,那就迅速下令部署撤退事宜。
张柏庭暗自松了口气。
终于,他把这个有些古板的属下给说动了,也总算是能给那些大人物以交待了。虽然,他和师长孙元良心里都觉得很憋屈,仗打得好好的,正是88师扬名海内外的时候,却因为日本鬼子的奸计而不得不撤兵,搁谁心里不恶心?但,他也知道这其中的无奈。
真是恨那!
但在场所有人都没看到,抬起头的那一刹那,谢晋元眼中闪出的那一丝坚定。
以及,一直没有说话保持缄默的雷雄眼里爆出的寒光,在他听到谢晋元的撤退军令安排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