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赵高为郎中令,控制咸阳宫,更行侍中事,使其客十馀辈为御史、谒者,以图隔绝内外,代皇帝行事,但因李斯尚在,百官鞅鞅不服,所以赵高远没到一手遮天的程度,事情闹得全咸阳皆知,他是瞒不住的。
这哪里是奏疏,分明是声讨赵高的檄文啊!
但赵高却丝毫没有其婿的焦虑,笑道:“慌什么,你放心,陛下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哪里舍得杀我?”
原来,在赵高赶在消息传入宫中前,痛哭流涕,向胡亥请死后,胡亥这才知晓王贲请诛赵高之事,顿时大惊,说道:
“何哉?郎中令本隐官宦人,然深得先帝信赖,使为朕师,不因处境危险就改变忠心,也不因处境安逸就为所欲为,品行廉洁,一心向善,靠自己的努力才得到今天的地位,因忠心耿耿才被提拔,因讲信义才保住禄位,朕实贤之,而通武侯竟疑之,何也?”
这就是胡亥眼里的赵高了。
赵高当时心中暗喜,但仍稽首如啄米,只求一死,额头都出了血。
胡亥心软不已,差点也哭了,扶起赵高,替他擦去血迹道:
“朕少失先帝,无所识知,不习治民,黑贼叛乱,群盗蜂起,通武侯在外,冯去疾图谋不轨,李斯则年迈,朝臣郡吏多通黑贼,若不将国事托付给夫子,还能信任谁呢?夫子为人精廉强力,下知人情,上能适朕,朕还想擢拔你做左丞相,又岂会妄加怀疑,这一定是通武侯误会了……”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赵高便一抹眼泪,哽咽道:
“通武侯,怕是中了黑夫的离间奸计啊,黑夫此贼,面厚心黑,有禽兽之心,他能以常人不忍听、不忍说的罪名污蔑陛下,自然能让乱贼奸民中伤臣,而通武侯竟信之。”
赵高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告诉胡亥道:“始皇帝曾说过,天子无错!陛下亦然,切不可承认错杀冯去疾,否则皇威何存。冯氏与公子高反意昭然若揭,死有余辜,只是黑夫为了利用此事,竟不惜将投降的冯劫杀死,反诬陛下与下臣。”
“然也,一定是这样!”
一时间,胡亥咬牙切齿,认同了赵高的看法,恨不能食黑夫之肉,寝黑夫之皮。
“都是黑夫的错!”
眼看胡亥情绪稍微稳定,赵高又乘机进言。
“虽然,黑夫才是万恶之源,但下臣以为,通武侯此行,还有其他想法。”
胡亥愣了:“什么想法?”
赵高作胆怯状:“臣,臣恐有离间君臣之罪,不敢说。”
但在胡亥再三保证和追问下,赵高还是开始讲司城子罕和田常的故事:
“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身行刑罚,以威行之,期年遂劫其君。田常为简公臣,爵列无敌于国,私家之富与公家均,布惠施德,下得百姓,上得群臣,又掌控兵符。于是阴取齐国,杀阚止于庭,即弑简公于朝,遂有齐国。”
赵高这是在暗示胡亥,擅利擅害的,不是他赵高,而是王氏!
“陛下年幼,天下人只知通武侯而不知有皇帝,王氏手握二三十万大军居外,权重于天子。如今通武侯更有危反之行,不以寻常上奏,反倒搞得百官皆知,这是在向陛下逼宫,让陛下难堪,威望扫地啊,如子罕相宋。又言诛臣,亦如田常欲杀阚止也,除去陛下亲信之人,不可不防!”
胡亥有些害怕了:“诚如夫子所言,通武侯意欲何为?”
话说到这份上,但赵高也不敢说“王氏欲反”这种胡话,只是退一步道:
“我以为,今陛下已立为帝,而王氏贵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
复述完今夜入宫君臣对话后,阎乐顿时大喜:“如此,则陛下必忌惮王氏,力保妇翁,我家安全了!”
但赵高却摆摆手:“吾婿,你还是不了解陛下啊,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阎乐摇头不知。
赵高冷笑:“陛下竟言,只要能保住大秦社稷,平定黑夫,通武侯欲为王,那便让他封土为王就是了!”
阎乐目瞪口呆。
赵高也是头疼,他虽然是看着胡亥长大的,常能通过种种暗示,操纵其作为。
但有时候胡亥想法天马行空,跳脱起来,连赵高也难以驾驭。
“不止如此。”
赵高抚膺,也是气得不行:“陛下还欲正式下制,告知诸将尉,平黑贼,收复关东者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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