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变声的清脆声音中,没有那种连话都说不明白的感激涕零架势,有的只有认真。
陈胜见状,心下暗自点头。
他明白,感激只是一种情绪,来得猛烈,去得也快,并不值得信赖。
倒是这份认真,真将这份恩情当成一件大事来对待的认真,很能说明一些东西。
他弯下腰将地上的少年郎扶起,见他额头渗血,顺手从腰间取出一方雪白的汗巾,替其捂住“你我有缘,救你非是图你回报,做牛做马什么的,休要再提!”
“倒是我身边缺一长随,小哥若是不嫌我陈家家小力弱,可留在我身边替我跑跑腿、办一些杂事……嗯,即便不愿也无妨,我可以给你安排一门营生,你何时还清汤药费,何时便算是报完恩!”
他的话音刚落,少年郎身后的老汉已经喜出望外,像是唯恐陈胜反悔一样,冲上来按住少年郎的肩膀就向陈胜行礼“恩人抬举,敢不从命。”
陈胜笑着拿开了老汉的手臂,轻声道“老人家,此乃人生大事,还得小哥自己决定才好。”
少年郎看了看陈胜,再回过头看了看自家祖父,开口道“能为恩公长随,小的自是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只是俺祖父年长,家中又无长辈尽孝,小的不敢令他老人家孤身归乡。”
此言一出,连一旁的陈虎都有些忍不住皱眉了。
得寸进尺了啊!
然而陈胜听言,脸上的笑意却依然没有半分变化,“无妨,令祖父也可留在陈家,恰好家中还缺一喂养牛马的马夫,若是令祖父不嫌弃此事腌臜,以后家中牛马便交与令祖父伺弄……”
少年郎一听,登时大喜,不顾陈胜的拉扯,执意跪倒在地,又“咚咚咚”的给陈胜磕了三个响头“吴石头见过少爷。”
陈胜脸上的笑意又浓郁了几分,他再一次扶起少年郎,温言道“咱家没什么少爷公子的……我应比你年长少许,以后便唤我大哥罢!”
少年郎哪肯,正欲说话,便见陈胜轻轻的摇头。
少年郎都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也不知为何,眼前这位第一次见的同龄人,说话虽不紧不慢,态度也一直很是温和,却令他心头完全升不起违背其意愿的念头。
好像,比以前见过的那些动不动就大声咆哮,动不动就挥鞭子抽打奴仆的贵人,更加令人信服。
“是,大哥。”
他有些敬畏的低下头,谦卑的说道。
陈胜将手中的汗巾塞入他手中,温言道“听你们的口音,似不是陈县人?”
少年郎“回大哥,俺与祖父,原是阳夏县人氏,只因家中遭了灾,无粮纳地租,不得已才与祖父来陈县奔条活路……”
阳夏县?
陈胜想了想,好像是陈郡治下的属县,距离陈县也不远。
属县百姓遭了灾,往郡治所逃命,倒是常事……
……
厨娘领着爷孙俩洗漱更衣去了。
陈虎垮着张老脸站到陈胜身畔,道“你若是想找几个玩伴,家里多的是小崽子,何必找这么一个外人,还带一个累赘!”
陈胜笑着微微摇头道“您不懂……”
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懂。
但在他弄清楚这少年郎为何能激活他的系统之前,他就是关,也要将这少年郎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开玩笑!
那可是整整五十两银子!
清娘为了买只鸡给自己补补身子,连自己的嫁妆都典当了,还只当了十两银子!
他能这么浪费吗?
“大郎,这爷孙俩是谁呀?”
赵清的声音突然传入陈胜耳边,他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慌忙给陈虎递了一个眼色,然后说道“咱爹的一位故人老小,往后他们就是咱家人了,小的为我的长随,老的伺候牛马。”
凑过来的赵清听言,扭头看了看那对爷孙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的点头道“爹的故人老小?那往后咱可不能慢待了他们……”
“嗯嗯,大姐,我饿了,想吃面条,要加俩鸡蛋!”
陈胜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反正就是唯恐陈虎这个这两天正横看竖看都看自己不顺眼的老家伙挑事儿,将他花了一百两银子救这爷孙俩的事儿给抖出来,就想支开赵清。
“面条吗?”
赵清果真被陈胜岔开了注意力,撸起袖子就道“你且忍忍,大姐这就去给你做,很快就好!”
说着,向陈虎一揖手,转身就快步往伙房走去。
待赵清离去之后,陈虎才垮着张老脸冷哼了一声。
陈胜看了这老家伙一眼,总觉继续留他在这里不把稳,就说道“二伯,既然北市亭那边已经摆平了,就劳烦您去通知赵四叔一声,让他抓紧点动起来,时间不等人,咱家的银钱经不起耗了!”
为了将连锁摊贩生意做起来,他已经借陈虎之手变卖了好些家中的值钱之物。
再要变卖,就只能变卖不动产了。
那可就真成变卖祖产的败家子了啊!
陈胜嘴里说着正事儿,但陈虎哪能不知他心里打着什么小九九。
他颇有种“儿大不由爹”感慨的长叹了一口气,指着陈胜的鼻子喝骂道“你就造孽吧!”
陈胜笑了,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推着他往外走“是是是,孩儿以后啥正事都不干,就造孽、就造孽!”
陈虎顿时感觉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