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虽扼长江中下游之咽喉,却从来都不算繁华之地,休说扬州成都,便是洛阳汴梁都要远胜于它,在九洲之地,江陵为世人称道的,一直都是他独特的军事地理位置。
李从璟住在驿馆。驿馆很大,容纳数百人不成问题,而今却只有秦王府的人。这是李从璟的意思,其它人等眼下皆不能入住。就连原本居住其中的官吏商旅,也都给赶了出去。李从璟来江陵可不是来看风雪的,安全问题涉及根本,没半分可商量的余地。
五个指挥的君子都,四个指挥驻扎城外,一个指挥就在驿馆,两者相距并不远。驿馆从来没有建在城池中心的。君子都是秦王明面上的护卫力量,暗中军情处调集在江陵城内外的人手,力量和数量都不会让人失望。
李从璟抵达江陵后,连续三日,高季兴日日盛宴招待,款待得很尽心。但让李从璟不解的是,高季兴始终没有提及正事,如此沉得住气,让李从璟不得不深入思考荆南局势。
“高季兴既然上表索要忠、万两州,自然是对此两地垂涎已久,急欲收入囊中。朝廷未给高季兴明确答复,而是让殿下前来,与高季兴商谈处理此事。殿下如今抵达江陵已经三日,高季兴却从未追问此事,显得毫不着急,这实在诡异得很。”
李从璟与桑维翰、莫离等人在一起议事,桑维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颇有忧色。
“高季兴不着急,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的确不着急,一是表面不着急。”桑维翰继续分析道,“若是前者,则高季兴必有所依仗;若是后者,则高季兴是在与我等比拼耐心。”
“我等此行前来江陵,本就非是为了让高季兴打消索要忠、万两州的念头,而是图谋底定荆南。高季兴不着急逼迫,正好给我等以时间,让我等可以从容布局。”莫离倒是显得真不着急。
几人说话间,出去办事的桃夭夭回到驿馆,知晓三人在议事后,直接过来面前李从璟。
“如何?”李从璟对桃夭夭能带回怎样的情报很关心。
桃夭夭坐下后回答道:“已经打探清楚,孟知祥的确有遣人前来江陵,且已在江陵盘桓多日,出入南平王府极为频繁。”
这个消息并不出李从璟意料,但他关心的重点却是下面的问题,“可知孟知祥与高季兴商谈了些什么,有何种交易、协议?”
桃夭夭摇摇头,“南平王府戒备森严,军情处的人混不进去。”
不能得知孟知祥与高季兴有何种协议,要打破协议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对付高季兴的方法,桑维翰之前就说过,无非八个字:破其外援,折其羽翼。一旦高季兴外无强援可供依仗,内无贤佐出谋划策,到时候无论是要拿下荆南这块地方,还是拿下高季兴这个人,都不再是问题。
“我们的人混不进去,就收买南平王府内部的人。”李从璟思维很清晰,“做这件事要多久?”
“很难。”桃夭夭摇摇头,军情处对南平王府的打探、渗透,很早就已开始进行,却一直没有太大进展,“南平王府,比我们想象的难对付。若是收买王府外围仆役,不仅得不到有用的消息,也有被其内围官吏发现的可能,而其内围核心官吏,皆高季兴心腹,收买难度太大。”
“天下就没攻不破的堡垒。”李从璟冷然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收买难度大,那就提高收买价格,我堂堂大唐帝国能拿出的砝码,还不如区区一个荆南节度使?”
李从璟这份决心,无疑提高了桃夭夭可以行使的职权,也就是说,大唐的高官厚禄,她尽可往外许之。
在桃夭夭应诺之后,李从璟又问道:“杨吴动静如何?”
李从璟直接这么问,并非凭空猜测杨吴举动,而是有原因的。桑维翰审问林氏的结果表明,林氏受命于杨吴青衣衙门。此事若果真属实,杨吴就已正式参与到荆南的争夺中,那青衣衙门也不会没有后续动作。
“根据查探,杨吴并没有派遣使者进入荆南。”桃夭夭道,“江陵也无青衣衙门的人活动。”说完,桃夭夭补充道:“这是目前初步结论,不排除青衣衙门隐藏较深,还未被军情处发现的可能。”
去岁,李从璟兵进西楼时,青衣衙门曾在军情处眼皮子底下,于幽州成功劫持任婉如,那件事一直被军情处视为最大耻辱,自那之后,军情处不仅加快了对杨吴的渗透,也在时时寻求一雪前耻的机会。
任婉如被劫持,固然有青衣衙门骤然发难,军情处主力都在境外,并且始料不及的原因,但这同样说明,青衣衙门的实力不容小觑。